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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回到过去,回到未来

阿赖耶梦游记 定慧风尘 3918 2020-06-16 07:22

  

在山顶的日子已过了大半年,洪水无情淹没殆尽整个文明。从那天以后,雨水未曾停止过。所有人都明白,在几千米海拔都能触及的海浪中,没有城市可以幸免。带出来的食物,也必将耗尽,附近的山果、树皮、野草都被当做食物所烹煮,更别说牛羊和宠物所遭受厄运。

而那些受伤的人们,长期缺乏草药治疗,逐渐长出了蛆,又将其吃掉,依然瘦骨嶙峋。唯一庆幸的是,在无人能幸免的环境下,只有杀伤抢劫的情况,而无吃人的恶行——至少表面上没有。

但有一部分人,因为吃不到肉,胃里又没有油水,导致排不出人黄,活活撑死了。传闻里,还因他们用了泥土来果腹。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说是深埋地下的土壤可以食用,非洲常有这样的点心。

我早已离开了忠疯的妻子。多一个人,就多需要一份口粮,我不愿拖累了她们。但他们孤儿寡母,没有我,真的能生存下来吗,这也是难说的话。如今的世道,活下来,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很多人都选择了自杀,跳入那波涛里,成为水鬼的一员。

在光的心里,这水本就来得不正常,就像离开孤儿院后所发生的一切一样虚幻。质量守恒与能量守恒是自古不变的定理,哪来的这么多水元素呢?总不可能把海水抽干堆积在大陆上吧。水毕竟是会往低处流。他只能合理化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

当能吃的东西都几乎被啃食,闲来无事,他遵循觉者的教导,每日打起了坐、观起了呼吸,直到内心澄明、没有杂念。虽然身体依然日渐消瘦,都只吃些野草勉强也活了下来。这还要感谢当初所学的炼金术,间接了解到了关于百草的知识,知道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食用。直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他一人坐在山巅,接受洪水淹没自己。

在打坐的短暂的时光里,他偶尔也会内心散乱,做一些白日梦。

梦里的他总在尼罗河畔游荡,身旁充满了鬼魂,都是有千年以上的老灵魂。他们身上,浮现着蓝色的能量波动,没有肉体,如玻璃般透明。有目的性地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你若说他们是游魂,他们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不像失魂落魄的躯壳。但你若说他们有着自主的意识,却又都不四处张望,如何呼喊也没有回应。就像这世界与光都不存在一样。光小心翼翼,不去碰触他们。他有种莫名奇妙的担心与害怕,怕他的举动会影响到这些鬼魂。

不去叨扰他们,光来到了河的对岸,没有鬼魂的地方。他在草丛里仔细寻找,一个画着魔法阵的地方,他欲召唤些什么。他总觉得,这一切是很多世纪以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地方不难找寻,很快便寻到了踪迹。站在魔法阵中,静下心来,他感受到了森林与雨水的气息,让人感到松弛与惬意。就像躺在沙滩上的午后,无人打扰。有暖风与日光围绕左右,听海舒缓的来去声。

在这个画面里。还有位母亲,带着七岁左右的小孩,在沙滩上奔跑,传来悦耳的欢笑声。而安,也静静地躺在身旁。

他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但就是不愿意走出来。他渴望再享受片刻这样的宁静与温馨,再无忧无虑地睡上两三分钟。

如果可以,再有一个人来找他,带他离开,所有危险而痛苦的地方。

在脑中,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现实里并不存在的对象。可这种真实感与所带来的情绪,却是如此的强烈。那个人,说了谎。他说,会带光去远方,一个真正美好的地方。可他最后,没有再出现。

坐在天之涯的光,流下了的泪水。无数过往的人影,在脑中闪过,和他都很像,但,都不是他。他们说,要一起去流浪。但最后,流浪的,只有光自己。

光醒了过来,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即庆幸一切的不真实,又好想在这梦里多待上片刻。

在海浪上,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位面容苍伤的老者,又有着慈祥、睿智又平静的磁场。他的呼吸深长而缓慢,慢到仿佛无声无息,就像觉者一样。

光看到海面上又有一个人影走了过去,那是小时候的自己,对老人说着什么:惑业苦,因无明,而迷惑,因迷惑而有欲,不知欲而行动是苦,因多思而行依然是痛苦,因痛苦而更加痛苦、不知所措。世间的东西,大多没有精通。喜爱的东西,若专研、细分,也会变成痛苦。我们经由过去的生活决定现在无意义人生中的个人意义。可每一次选择,好像最后都变为了一种痛苦。如果一无所求,落得自在,好似,又会少了些什么,太过心空。

老者露出一个浅笑,右手轻轻地往水上抛出一把细沙,放上一个白瓷葫芦。光本以为他还会继续做些什么,可什么行动都没有。正当要开口,他又缓慢地抬起了左手,往葫芦中插上一枝翠绿的嫩枝。

老者将双眼转向了光,嘴角的幅度扩得更大。右手一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又一笑。四周一黑,除了光和老人,所有的地方都变得漆黑。只见老者身体不断地远去、缩小,消失在空气里。

猛的一抽,光清醒了过来,眼前再也没有什么幻觉。耳边,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刺骨的冷风吹拂着。头有些痛,或说依然在疼,还掺杂着一种孤独感。光怀疑自己回到了马车上,就像之前在忠疯家做的长梦,这次,若也是长梦就好了。他不愿意睁开双眼,怕分不清真实与虚幻。要知道,没人能叫醒装睡的人。他不愿去面对即将面对的一切。他知道,某些事情一定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想继续陷入了梦境中。不知为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不愿意醒来。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梦境。

齿轮就这样转动着,转转停停,等时间太长,无法陷入梦里,睁开双眼,即没有马车,更没有洪水,那是一间几百平方米的封闭空间。整个房子里排满了床。每个床位上都和我一样,捆绑着一个人。沉睡,或者,说着胡话。

我被告知,之前城市中流行了一种传染病,很多人都因此常年不醒。我是比较幸运的,在长达十九个月的时间后,意外地醒了过来。

“轰隆轰隆”,马车齿轮的声音传来。我仔细一看,并不是什么马车的声音,而是病房铁门打开所传来的摩擦声。

头有一点痛,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梦境。我觉得我好像过了十九年的人生,却被告知,那不过是虚幻的场景。仔细想想,好像确实都是些碎片,并不是拼凑起完整的记忆。

我被人扶下了床,双脚有些站不稳。可能是因为躺了太久,肌肉萎缩,平衡感也有些失调。落地的一刹那,整个身体都坠了下去,一阵晕眩。

等慢慢有些适应,走出病房外,那是一片充满绿色植物的花园,正中还有一方喷泉,仔细一看,竟和梦中孤儿院里的一模一样。不管是那喷水的断臂维拉斯,还是伏羲与女娲的蛇形图案,就连那被藤条与众星围绕的婴儿都不出其左右。唯一的不同,是喷泉的上方,没有日月同辉的景象。

回头一望,果然是那个教堂。可没有地下室,也没有与炼金术有关的书籍,更没有安。校长和母亲都在,但不是校长与母亲,而是牧师与修女。

整个教堂是对外开放的,附带着医院的作用。战争早就结束了五六年之久。和梦中唯一完全相同的生命,只有那只依然喜欢睡觉的踏雪猫,还躺在窗边酣睡着。对我睥了一眼,仿佛深邃的眼中已经看穿了一切。对了,我不叫做光,我叫王大力。光是另一个孩子,一个在我小时候,便因为交通意外死去的弟弟。

或许是因为我带着内疚感吧,以为他的死与我有关。虽然事发当时我并不在场,但正因为我的不在场,所以才一直觉得有负罪感觉——没有尽到一个哥哥应尽的责任。

接下来的几日里,医院给我安排了一系列的恢复训练,都是不要钱的。到我差不多能够自理,便被通知该离开这里了。

我与教堂里的人告了别。虽然这和我印象中的教堂如此相似,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疏离感。

我逐渐回忆起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父母亲早就抛弃了我。离开这里的我也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容身之所可去。但待在这里的感觉,更让人不舒服。仿佛这里的一切会将我吞噬掉。仿佛这里本身就在否定着我的存在,否定着我对自己记忆的确信。是梦太逼真,还是这现实才是梦境?既然痛觉无法证明是真实的醒来,那又有什么能够证明?

我选择解离,选择将这一切忘记。我需要一场新的生活。

离开的时候,我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走。这里没有蜘蛛,却有一位管理员在,那就是觉者。他还是给了我两本书,一本叫做《瑜伽师地论》,一本叫做《梦,思考与回忆》。带着它们的离开,就像当初离开孤儿院、离开觉者时一样,不知该往哪里去。或许,我该去找安吧。我没有对这个世界里的安是真实存在的记忆。但万一这世界上真有一个安呢?反正我也没有渴望达成的事情。

还有安东尼,在现实中又会是谁呢?我想不起具体的这个人。应该说我大脑中太多与现实相关的东西都还想不太清。就如同到达图书馆,我才想起觉者是这里的管理员,而那之前,并没有这样的记忆。医生说,这一切都很正常,是因为我睡太久了,身体机能还没有恢复。只要我多出去走走,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

但他还建议我多在教堂里待一段时间,毕竟这里的一切都不需要支出,有一些慈善捐款支助这里的研究与康复。可在我执意下,还是给我办理了出院手续。临走时,院方给了我一套衣服和一些短期内不会饿死的金钱。听说我以前就是穿着这衣服被送来的,一件略浅的海蓝色棉麻短袖、一条白色短裤,一双白色板鞋。随后,我便走出了这座,生活了十九个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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