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国界线？”蒋纬国听得怒了，“这里是中国！那些日本人脚下踩的不是中国领土？”

杜聿明苦笑一声：“话虽如此，但是…国府这几年来在华北一直隐忍退让，签署了很多妥协协定，使得很多地方主权虽然属于我们，但驻军权却属于日本人，比如大瓦窑和龙王庙，就是这么一回事。那地方是中国的领土，但中国军队无权驻扎那里，日本军队有权驻扎那里。”

“什么狗屁逻辑！”蒋纬国愈发恼怒，“主权是什么？驻军权难道不是主权的一部分？‘主权归我们，驻军权归日本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杜聿明苦笑着叹口气：“没办法啊！好几次，日军就在军事分界线那边明火执仗、气焰嚣张地举枪做出瞄准我方官兵的动作，我们也只能忍。”

蒋纬国听得愈发地忍不住了：“忍他二大爷！日军对我们举枪瞄准，我们居然不能还手？”

杜聿明无奈地道：“第一，他们在军事分界线那边，他们在那里想做什么都可以；第二，他们毕竟没把子弹射过来，他们的人和子弹都没有越过军事分界线。”

蒋纬国怒道：“意思就是我们必须先挨一枪、先死个人，然后才能名正言顺地进行还手？”

杜聿明苦笑：“嗯，就是这样。”

“砰砰砰！”“哒哒哒…”一阵密集的步机枪声从大瓦窑和龙王庙那里猛然间突兀地传来，惊得蒋纬国等人心头一震，蒋纬国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手枪。“别慌！”杜聿明拦住蒋纬国，“他们在演习，实弹演习。”

“×！”蒋纬国彻底地怒了，“在我们的国土上、在我们中国军队的眼皮底下搞实弹演习，欺人太甚！”他忍无可忍，“走！”

杜聿明吃了一惊，他没法阻止蒋纬国，只能赶紧带人跟上去。

蒋纬国、杜聿明等人带着一个连的士兵，驱车赶往日军正在实弹演习的大瓦窑和龙王庙。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蒋纬国终于第一次在近距离上看到了“活生生的日军”。那是一张张熟悉相似的东亚黄种人的脸面，但他们属于另一个国家、另一个民族，是外国人、是异族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蒋纬国脑海里猛地迸出这句话，这句话虽然偏激，但却没错。

蒋纬国暗暗地承认，“种族”真的是一道近乎不可逾越的沟壑，不是一个种族、民族的，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这不是我自家人”的想法，继而心理上产生强烈的抵触、排斥、戒备。蒋纬国看着眼前这些近在咫尺的日本人，虽然对方在摸样上跟自己、自己的袍泽们、同胞们很像，但他就是本能性地油然而生一股厌恶之情，因为对方跟自己不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

“还真是一群‘小日本’！”亲眼看到了日本军人的蒋纬国满心轻蔑。因为日本人此时的身高确实“惨不忍睹”，并非蒋纬国贬低日本人，而是客观现实。日本人真的很矮，蒋纬国眼前的这些日本军人（日本成年男性）身高普遍在1.55米至1.6米之间，超过1.6米的很少；相比而言，中国军人（中国成年男性）比日本军人确实高出不少，民国时中国北方男人平均身高约1.7米，中国南方男人平均身高约1.65米，匀一匀，抗战时期日军身高1.57米左右，中国军人身高1.67米左右（蒋纬国本人身高1.72米），中国军人比日本军人高出整整十厘米。

之所以很多后世中国人觉得“抗战时的日本人并不是很矮”，是受到了抗日神剧的影响，抗日神剧里的日本兵、日本人是后世中国人演的，从而给人感觉“不矮”，实际上抗战时的真实的日本人确实很矮小，高度/长度还不如他们手里的三八式步枪（加上刺刀后的），所以被中国人称为“小日本”，被美国人称为“黄皮猴子”，日本人的这两个绰号堪称“名至实归”。倭寇、倭奴、倭人的“倭”本来就是“矮”的变体字。

不过，蒋纬国也注意到，日本军人虽然个头矮小，但却长得粗壮敦实、肌肉健壮，脸上泛着营养良好的油光，演习时展开奔跑、冲锋、刺刀突击等动作时都带着训练有素的爆发力，这是中国军队大部分部队比不上的，但在918团面前则是相形见绌。918团的官兵们不只是在身高上盖过日军，在体质上也盖过日军，因为蒋纬国有钱，所以918团、128团的官兵们天天有肉吃，个个长得膀大腰圆、人高马大。

当然了，中国现在的二三百万军人里，十有七八都因为营养不良而体质单薄、面带菜色。说到根本上，这仍然是中国国力衰微的一个体现。

车子在开到“军事分界线”边缘时戛然而止，蒋纬国愤而不甘地看着自己的车子刹车了，前面是中国领土，但中国军人却无权进入，恰恰相反，来自异国的日本军人却可以鸠占鹊巢、耀武扬威。看到一群中国军人在附近冷眼观望，演习中的日军更加神气活现地卖力表现示威。

日军人群里，一个四十几岁、蓄着小胡子的少佐军官笑容可掬地带着十多个基层军官和士兵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别紧张！别害怕！我们只是演习！演习！”他哈哈笑起来。

围在这个少佐身边的日军基层军官们、士兵们一起肆无忌惮地哄堂大笑。

日本人的笑，是强者恶意践踏弱者和享受在欺凌弱者时带来的胜利者、成功者滋味的笑。

“这货是谁？”蒋纬国问杜聿明。

杜聿明冷着脸：“日本华北驻屯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大队长一木清直少佐。”

蒋纬国看着一木清直，笑起来，他在发自肺腑地嘲笑对方，嘲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鳖”。蒋纬国发现，二战时的日本人基本上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欺负欺负中国也就算了，居然还因此而生出了“大日本帝国天下无敌”、想要“欺负”全世界的可笑想法，完全就是一帮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比如眼前这个一木清直，此人眼下带着部队在中国土地上耀武扬威，可以说是志得意满、不可一世，在原先的历史上，他是什么下场呢？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这家伙成为大佐，带着2000多名日军前往瓜岛参战，部队叫“一木支队”，这个一木清直带着两千多部下高喊着“天皇万岁”，在夜里冲向美军的机枪群阵地，他以为这种可以打败中国军队的战术以及“无坚不摧的武士道精神”、“战无不胜的大和魂”、不怕死的无知者无畏式勇气可以同样打败美军，结果美军没费什么事，就扫射了一整夜的机枪。最终，美军以阵亡35人的轻微代价把一木支队杀个干干净净，一木清直本人在受伤后自杀，估计他在死的时候才认识到自己是个土鳖。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蒋纬国奚落地看着一木清直，对杜聿明说道，“团座啊，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也不妨演习演习嘛！走，把我们的坦克和装甲车开出来！”

杜聿明吃了一惊，他看了看四周，低声地问道：“建镐，这样妥当吗？会不会暴露实力？”

“三号坦克别开出来，至于二号一号坦克，开出来一半就可以了。”蒋纬国冷哼道，“让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东洋土鳖开开眼，让他们知道他们手里的步枪、机枪、掷弹筒根本不够看！”

918团早就被日军的百般挑衅刺激得“全团上下嗷嗷叫”，特别是眼下，日本军队就在自家眼皮底下搞实弹演习，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在接到蒋纬国和杜聿明的命令后，全团立刻在铁轮滚滚、青烟腾腾、飞沙走石中展开了跟日军针锋相对的实弹训练，坦克和装甲车上的装甲兵们怒声起歌，高唱《装甲兵之歌》（国军有独立的装甲兵之歌，但蒋纬国嫌不够气势，他重新“谱写”一曲，实际上就是抄袭后世军旅电视剧《士兵突击》里钢七连的连歌）：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装甲团，

钢铁意志钢铁汉，铁血为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如烈火守如山，踏敌尸骨凯旋还！

坦克轰鸣中，官兵们龙精虎猛，军歌声龙吟虎啸。

蒋纬国此时拥有差不多一千六百辆坦克和装甲车，大部分是德国赠送的，少数是跟别的列强买来的，还有百十辆是国军原先拥有的各种杂牌旧坦克，毫不夸张地说，中国军队现有坦克和装甲车超过九成五在蒋纬国的手里，被918团和128团装备着。在眼下的这场蒋纬国临时起意下令展开的军事演习里，尽管918团根据他的授意，特地隐藏了很大一部分的实力，但还是看得对面的日军无比目瞪口呆。

日本陆军确实强大，但在很多地方其实是很落后的，比如机械化水平，数据是最直接的，七七事变爆发时（就是眼下），日本陆军总计只拥有1060辆坦克（只是坦克，不包括装甲车），绝大部分是轻型坦克和过时落伍的货色，并且，此时日本每年坦克生产量只有区区二三百辆。

造成如此局面，一是因为日本陆军高层鼠目寸光，没有认识到坦克在陆战里的重要作用、巨大潜力、广阔前景，二是因为日本军队把更多的资金和资源投入了海军，造舰无疑会耗费大量的资金和资源，从而拖累了日本陆军，三是日本国力根基薄弱，没有强大的工业制造力，也没有数量足够多的优秀的坦克专家。

看到中国军队一下子开出二三百辆坦克和装甲车在自己眼前风驰电掣，即便是一木清直这样的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和极度蔑视中国的“大日本主义分子”，也为之感到震惊和紧张。

在两军“井水不犯河水”的各演各的演习中，日军那边很快随着气势的衰落而草草收场。兵员方面，918团足足出动了几千人，日军只有几百人，并且918团的官兵个个都比日军“壮一圈”，天生就盖过日军一头；武器方面，918团出动了二三百辆坦克和装甲车，飞沙走石、风雷滚滚，日军只有步枪、机枪、掷弹筒、迫击炮等“小玩意”轻武器，比起918团的坦克和装甲车，自然相形见绌。原本趾高气昂、故意挑衅的日军，最后变得灰头土脸地匆匆撤退。

看到日军灰溜溜地离去，918团的官兵们无不欢声雷动，都感到稍微出了一口恶气闷气。

“建镐…”杜聿明没有欢欣鼓舞，他感到谨慎和警觉，“日本人这下子算是初步地知道我们的实力了，怕是更要无孔不入地刺探我们的情报或以别的方式挑衅我们了。”

“怕个毛啊！”蒋纬国恶狠狠地看着离去的日军，他心里藏着一句话：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要正式开战了，隐藏实力已经没有必要了。

此时已是中午，看到日军离去，蒋纬国也下令部队停止演习，全体打完收工、回城开饭。

下午两点多，蒋纬国接到报告：天上有几个气球。

“什么气球？”蒋纬国吃了一惊，急忙跟同时被惊动的杜聿明、孙立人等军官爬上城楼。

不需要使用望远镜，蒋纬国用肉眼就看清楚了，宛平城的北边、东边、东北边的天空中漂浮起三个硕大的气球，体积足有一架重型轰炸机那么大，飘飘忽忽，但位置基本上固定着。

举起望远镜后，蒋纬国看到那三个气球的下方都挂着吊篮，里面有人，并且都各有一条缆绳连着地面，从而不让气球被自然风吹到别处。

“是日军的侦察气球。”孙立人说道，“吊篮里的是日军观察兵，他们在从不同方向鸟瞰偷窥我们宛平城内的情况。”

“他妈的！”蒋纬国顿时勃然大怒。

气球这东西也是战争中的一种重要工具，种类分为热气球和氢气球/氦气球，型号分为预警气球、侦察气球、宣传气球、防空气球、轰炸气球等。历史上的二战欧洲战场上，气球主要用于宣传和防空，但在东方战场上，气球的作用被日军发扬得十分广泛，因为中国军队缺乏飞机、高射炮、高射机枪等，所以日军才会肆无忌惮地使用气球这种很脆弱的战争工具。

抗战中，日军频繁使用气球进行空中侦察，主要是为炮兵部队进行瞄准校对。中国军队如果在平原空旷地带与日军交战，加上天气允许，日军就会升起侦察气球，居高临下地鸟瞰俯视中国军队的阵地和部队部署情况，然后用无线电通知日军的地面部队，特别是炮兵部队。日军火炮精确度非常高，一是日军炮兵久经训练，二是靠气球进行空中瞄准，所以炮弹准得就像长着眼睛。

“给老子把八八炮架起来！”蒋纬国怒道，“把那三个气球都给老子轰成火球！”918团装备着一批德制88毫米高射炮，又能打飞机又能打坦克，该炮垂直最大射程达到一万多米，水平最大射程超过一万五千米，轰下那三个在百来米高度上的气球根本不是问题。

“建镐，你冷静点！”杜聿明急忙道，“你看清楚了，日军那三个气球的着落点都在军事分界线的那边，都在日军控制区内，我们是不能攻击它们的！”

蒋纬国怒不可遏：“那我们就这样让日本人明火执仗地侦察偷看我们？”

毋庸置疑，日军这三个侦察气球的目的就是窥探宛平城内的918团的情况。上午的双边演习已经彻底地刺激到了日本人，日本人非常急切地想要知道宛平城的这支“神秘”的中国军队的真正实力，所以把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必须承认，日本人的这个办法很狡猾，既没有违反双方在事先签署的条约，却又能居高临下地、成功地把宛平城内918团的情况尽收眼底。蒋纬国总不能给宛平城加个盖子吧？

杜聿明神色有点苦涩地看着蒋纬国，其余军官也都看着蒋纬国。杜聿明态度很慎重：“建镐，我理解你此时的激愤，我跟你一样义愤填膺、忍无可忍，但是，日军的这三个气球毕竟是在日军控制区内，我们对其进行攻击，就是主动开火，就是挑起事端，甚至是…挑起战端。这个责任，我们…怕是负不起啊！”

蒋纬国绷着脸，他脑子里有无数念头在翻滚、缠绕、沸腾，一个念头让他浑身一冷：“难道这就是换了个形式的七七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