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里，冬雪渐渐又给大地加盖了一层被，观音庙内的唐鱼臣，摸摸索索的，坐在庙外寒潭边的石头上，听着今日的有多少阵风吹过，算着有几片雪，落在手上。
不远处的黑衣少年，手中拎着只兔子，向观音庙走来，听见脚步声的唐鱼臣，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大声喊着：“陈满哥，是不是你回来了！”
陈满抬头望去，阳光下的白衣少年，笑着像朵花一般，黑衣少年应了一声。
“嗯。”
“你今日出去的时间格外长，今天我都坐在着数了七十二阵风过了，平日里，你大概在风最缓和的正午就应该回来的，实话交代，你今天都去哪里了。”
唐鱼臣向着陈满的方向问着话，陈满笑了一声，问道：“那，我猜你应该饿了吧？”
“我不饿”
咕咕……
“不是我饿了，是肚子叫了……”
“走，我给你烤兔子吃。”
饭包茶足之后，唐鱼臣迈着小步，悄悄走到陈满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了几颗红色的小果子递了过去，笑着说道“给你吃。”
“哪里来的？”
“后山捡的，我捡了几颗，我尝了没毒，还酸酸的，挺好吃的。”
陈满愣了一眼，抿了抿嘴，笑着说：“你这个饿死鬼，真是什么果子都敢吃，不过这个没毒，这啊，叫山楂，你吃吧。”
“你不吃嘛？”唐鱼臣问道。
陈满站起了身，揉了揉眼前少年的头，回答道：“你的饭量这么大，这几个果子，还不够你吃吧，我再出去看看，我记得后庙有几颗山楂树，我去摘点给你拿回来。”
白衣少年的眼睛笑成了弯月，张口说道：“谢谢陈满哥，你真是一个大大大大的好人。”
黑衣少年苦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陈满离开了多长时间，唐鱼臣坐在庙门边，倚在门框上静静的睡了，群星围绕着圆月，笑谈着风声。
冬日的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觉间便到了春日里，春日的风，不再刺骨带着些凉意，但却添了一丝青草香，秋山城上空的乌云渐渐散了去，城内的街头巷角长出了花草，不似往常般死寂。
“鱼臣，我走了。”
似往常一般，陈满早早的出去找吃食，可今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天亮的都比往日的早，庙内有一个忙忙碌碌的身影，找着衣服，穿着鞋袜。
“等等我，你答应过我，不论到哪里都要带着我的。”
唐鱼臣摸摸索索，拿着一根陈满给他做的小竹杖，从庙内走了出来，陈满应道：“我今日可要去秋山城，你若不怕，便跟来。”
说到秋山城，唐鱼臣忽然停住了脚步，当初因这秋山城之案而来，被人刺杀，如今过去了几个月，父亲从未找过她，对于自己的家，自己的父亲，自己或许可有可无，甚至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看不见的摆设而已，为了彰显他们的贤德，为了凸显他们的看重情亲，仅此而已。
陈满回头看见白衣少年眉头紧锁，询问道：“怎么，不跟了？”
“跟，我跟！”
唐鱼臣回过神来，回答道，便走向前去，右手握着小竹杖，左手扯着陈满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跟着，走了十余里，一股扑鼻的血腥伴着春日里的泥土香，让唐鱼臣皱起了眉毛。
两个少年的身影走到城门外，黑衣少年张口道：“阿臣，前面就是秋山城，跟紧我。”
陈满说罢，唐鱼臣抓着衣角的手，又加了分力度，生怕跟丢在‘大名鼎鼎’的秋山鬼城之中，倒是黑衣少年的嘴角多了一分笑意，少年推开城门，铺面而来的血腥味，腐臭味，尸体都烂在了街道两旁，手掌大的老鼠在街道上窜行。
“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啊，好难闻。”唐相思被熏的连咳了几声，甚至作呕，陈满只字未语，默默的穿过大街，又过了一道桥，又是熟悉的楚家府邸。
陈满推开门，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变得阴狠，空气瞬间压抑起来，院内也长出了新草，比起大街之上，好了太多。
“陈满哥，你身上有股气味，好香呀。”
“嗯。”
唐鱼臣闻到了一股花香，真的很香很香，是她没闻到过的香，可陈满依旧只回了一个字，对于陈满，这里充满着恶心，充满着那一日母亲的惨叫。
陈满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穿行其中，走到了后山地藏菩萨像的面前，陈满声音低沉，说道：“你在外面等我，不许进来，等我出去。”
“好。”
唐鱼臣听见陈满对着地藏菩萨像敲了一下，一条地道便打开了，里面吹来阵阵阴风和恶臭味，可还带着些陈满身上的香味，倒也不觉的太过刺鼻。
陈满一步步走进地道中，走到尽头甚至没了脚步声，黑衣少年今日没带剑，因为昨日他来的时候，这笼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楚家老太君，楚徐氏。
“你终于来了。”
楚家老太君的声音平淡，似乎看透了此番生死，看着自己的孩子，族人一个个死在面前，自己半生戎马，陪着楚老将军北打大凉，南挡南蛮，甚至攻下大梁，立下大功。
眼前的老妪，满头银发，满眼的死气，而胸口的血早已一片褐色，陈满注视着老妪，回答道：“嗯，该结束了。”
陈满一步步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如同无常催魂，阎王磨刀，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掌出现在老妪的脖子上，少年出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妪抬起双眼，脸上的皱纹如同无数条线刻在上面，银丝杂乱，沉默了会，回答道：“你到底是谁。”
“我叫陈满，字云庭，大梁王陈彻是我父王，大梁易后是我母后。”
“我是大梁太子，陈云庭。”
陈满的话音刚落，楚老太君点了点头，自发的苦笑了许久，喃喃道了声‘不冤’。
“咔。”
陈满的手上青筋涨起，老妪的脖子便被扭断，倒在了地上，从此楚家真正的消失在世上，楚老将军与其夫人，十一年前大破大梁王都，第一件事便是杀，大梁王都城内之人，皆杀，如今的陈满不过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唐鱼臣站在洞口再次听见了脚步声，张口问道：“陈满哥，你出来啦。”
黑衣少年转身走向地面，洞口白衣少年在光的映衬下，格外耀眼，嘴角扬了一下，轻声回了声：“嗯。”
陈满走出地道，从怀中取了一方火折子，吹了吹，向地道投了去，一时间地道升起一股浓烟，陈满牵着唐鱼臣走出楚家，左手拿着一个火把，领着身后的白衣少年在秋山城转了一圈，将房屋，店铺尽数点燃，直到点燃最后一家铺子，将火把扔进了火海之中。
唐鱼臣不懂陈满为什么这么做，但也没有问，或许只是这秋山城死尸太多，清理不尽，只能烧了吧。
陈满看着眼前人一张在火焰中烤红的小脸，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嗯。”
一位看着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牵着一位眉间一点朱红的白衣少年，慢慢走出秋山城，挂着城主头颅的牌子陡然掉落在地上，摔的七零八碎，而身后的秋山城升起了一片火海，自此陈云庭便也跟着这小城一起消失。
陈满带着身后的少年回到观音庙，对着庙外的大柿子树下的新坟，磕了三个头，这时才看清，木牌上，刻着‘慈母，易柳’，谁也未曾想到大梁的一国之后死在破落的边城破庙，死前也是何等风光无限，死后只有木板白布，三个馒头送行。
陈满转身从庙中拎着自己的一把黑剑，腰间挂了一个新的酒葫芦，牵着白衣少年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秋山城外的官道之上，两道身影，一位如似个谪仙下凡一般，坚毅俊朗，身后的拿着竹杖的白衣少年相貌也格外清秀，牵着前者的衣角，耳朵上挂着一朵黄色的小花。
“陈满哥，我们去哪里呀。”
白衣少年将脚步加快，赶上了前面的少年，轻声问道，陈满沉默了片刻，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大唐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