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下了雪，小方和可颂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在野外人家借宿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他们很早起来，留下住宿费用开始赶往郡城寒东。一切还算顺利，行了半日的路程，没有杀手或者侠客追杀，这让小方松了口气。果然，北境，这个地方，地广人稀，即便有心追杀也只能在大型的城市或者人员聚集地附近，在野外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再加上这里冬季漫长，经常下雪，人马行走的痕迹也非常容易被雪覆盖，所以在野外的时候，一般不会有什么人对他们动手。

墙城到余夫里，一共经过七座大城，分别是安间，寒东，齐成，良方，大罗，华北，南山，其中安间，寒东，大罗是郡城，华北是北境境都，北寒王居住在那里，而另外的齐成，良方，山南只是普通的小城与墙城类似。除此之外还有无数村落，真实距离怕也有劲万里之遥，所以目前，小方最急需的就是马匹，而寒东作为比安间大一号的郡城，应该可以买到良马，有了良马，道路也会愈发通畅，自己也许很快就能把可颂送出北境，尽管可能耽误一些与太子那边告假的时间，但是，能够在入职之前保证报了可乐那一饭之恩，对于小方来说已经足够了。

想到此处，小方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可颂，那孩子已经放开了他的手，不用他拉着了，不远不近的坠在他的后面，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自从安间之后，这孩子就再没和他说过话，不过他心中依然有很多疑惑，之前那个和可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并没有给他合理的解释，所以他也想找个机会好好和可乐的弟弟，那个他需要护送的孩子聊一聊，希望，他能够给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究竟是谁——反正应该不是可乐的弟弟，为什么无数杀手和侠客要追杀他——反正应该不是恨可乐，神喜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看起来神喜不是一个追着小孩女人杀的家伙，西陵王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怎么想也不会是西陵王和神喜有仇。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歇脚的时候，小方将包袱里之前准备好的肉干和馒头递给可颂，抓了一把雪水放在掌心用内力化开倒在小杯里也递了过去。北境这些村民，自己舍不得吃喝，还要制作这些东西卖给经过的旅客，并且漫天要价，期望从路过的旅客那里榨取更多的钱财，导致很多行商和旅客也不愿意来北境，北境的整体生活就愈发的差了，形成了中境不管，北境不劳，他境笑谈的恶性循环。说是咎由自取也行，说是中境不作为也可以，总之北境的衰落，谁也说不清楚，人们发现时，它已经成为了一个事实的结果。小方又想起了长得和可乐一模一样的那个女人说过的话。说起来，整整一天一夜，自己带着个孩子，走得并不快，可是，她终究没有追上来，怕是凶多吉少了，想起她的身手，小方也皱了皱眉，追杀者的实力真是不容小觑啊。

“可乐是你姐姐？”

“她说她是，可是，我不记得了。”

“为什么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我记事起她就是我的姐姐了。”

“你多大了？”

“八岁。”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道。”

“谁在保护你？”

“姐姐。”

“可乐死了之后呢？”尽管不愿意提及，但是小方的疑问让他必须触及到可乐的死。

“姐姐。”

“可乐不是死了吗？”

“有好多个姐姐。”

小方猛然想起，之前那个长得和可乐一模一样但是明显年纪要大很多的女人，这是孩子的认识还是有什么特异之处？小方不能确认，毕竟八岁孩子的认知，他是不能完全了解的。

“你见过好多的姐姐？一模一样的？”

“嗯，之前在墙城跑出来的时候有很多姐姐的。”

小方一惊，虽然和可乐并不算熟识，但好歹算是一起吃过饭，一起住过，五年前并没有见到可乐有什么双胞胎或者多胞胎的姐妹啊！莫非，可乐有着可以将其他人变成自己的法术？那么自己到底算是卷入了一件怎样的时间之中呢？被众人追杀的来历不明的孩子，能够把任何人变成自己的少女？这不像世间应有的事情啊。

“他们一直都是你的姐姐吗？”

“是的。”

莫非真的是多胞胎？小方心下疑惑，“那么你有多少个姐姐？算上那天在安间咱们遇到的那个？”

“十三个。”

该死，绝对不是多胞胎！这就是法术，不可能有十三胞胎的，人又不是猪。也就是说，可乐是一个会法术的女人，她的法术就是能够不停的复制自己，把别的人变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么五年前给自己吃饭的到底是哪个可乐呢？是那个把可颂托付给自己的可乐吗？自己想要报恩，到底是不是报还了五年之前的那个有着一饭之恩的可乐呢？小方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就收敛了心神，他看了看可颂，不管可乐那边是什么样的托付，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错？自己保护一个无辜孩子不受到伤害符合自己的侠道，就算没有可乐的托付，护着可颂的周全也是一件好事，况且十三个可乐都护着可颂，总能完成其中之一的托付。想到这里，小方重新拾起了信心，带着可颂走出北境吧，将他送到东境接应的人手里，不负侠道，不负可乐，不负那一饭之恩。

两人吃完东西又向前行了数十里，远远地能够看见远处村庄的袅袅炊烟，看来今晚应该能赶上宿头。此时到了一片小树林，一个男人正在一棵歪脖子子树前停留。这人不矮，却佝偻着身子，加上本来就瘦，远看就像一片随风摆动的纸片。头发虽然是黑色的，但是能看出非常的蓬乱，而且发黄，应该能看出平时吃的不好，上面有很多树叶杂草，部分地方挂着雪片那么大的头皮屑，有的地方还灰突突的黏在一起，把邋遢人三个字写在了脸上。他的腰带——一根看不出本色的布条挂在那棵歪脖子树上，自己则踩着一块石头，对着腰带系成的绳套儿喘着粗气，显然在下着某种决心。

小方他们走了过来，他理都没理，还是对着绳套儿大声喘气。小方看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便开口询问，“老哥儿啊，离这儿最近的村子大概还有多远啊？”

那邋遢男人没有理他，继续对着腰带系成的绳套儿酝酿着情绪。

“老哥儿，还有多久到离这儿最近的村子呀？”小方挤出个笑脸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

邋遢男人还是没理，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快上吊的人了，无所谓对人还保不保持善意，问路这种事儿，他活好好儿的时候都不愿意搭理，更别说现在正奔着死去了。

“啪！”一块石英石砸在歪脖子树上，这东西用油炸炸颜色青翠与翡翠相似，经常被买不起千金翡翠的侠客们当做玉佩使用，品相好的倒也值个三五两碎银，关键要是碰上不识货的当翡翠卖了，就一下发了大财。小方看出，这人这情绪，应该是白酝酿，就他这德性，要是舍得死，好歹得先舍得洗洗头，自己都懒得收拾干净的人儿，哪敢了解了自己啊？

邋遢男人看到一块碧翠一样的东西飞来，落在地上，先是一愣，后迅速将挂在歪脖子树上的看不出本色的腰带解了下来，系在腰间，恶犬般扑上那块碧翠，在月光下仔细端详半晌，将那碧翠样的石英石往腰间一冕，搓搓手，腰更加佝偻了，“嘿嘿，爷，小人就是前面村子的，离这儿不到五里，也是要找宿头吗？”

“嗯，要个舒坦点儿的床铺，最好能再准备点儿热乎吃的，这霜前冷雪后寒，雪停了，你们这块儿可是太冷了。”

“嘿嘿嘿，要得，要得，小人家里啥都有，要是愿意多给点儿钱，熟牛肉也能煮上一些的。”

小方心道，来了，看这人这样子，自己都吃不饱，还要留着熟牛肉卖给过路的旅客，这北境苦寒，北境人没有太来钱的生计，看来是不虚的。之前的女人说可乐是北境人，北境之人为了活的更好寻求改变，可是，这可颂到了西陵王那里能给北境带来什么呢？一边跟着邋遢男人走着，小方一边大亮着可颂。这孩子相貌普通，身高也正常，除了总是有着那种见惯了生死的淡然以外，似乎未见到什么与众不同。

三人走了一会儿，进了一个村庄，男人带着他俩七转八扭来到一道小柴门门前停了下来。小方定睛一看，还好，虽然这男人看着脏兮兮的甚是邋遢，但是这房子除了门扉小一点以外，红砖堆砌，瓦盖为顶倒是整齐干净，比周围两户邻居的看着也要好上一些。

停在小柴门前，邋遢男人，喊了一嗓子，“大姐哎~！来客人了啊！”

过了半晌，没有人应答，男人，又喊了一声，“大姐哎！来客人啦！”

还是没人应答，连喊三声，一直没人应答，男人又矮了几分，向着旁边邻居的房子挪了挪，嘴唇蠕动半天，终于发出声音，“大姐，家里来客人了。”声音中竟然含着几分嘶哑。

“啪！”邻居家的门被一下子推开了，月光皎洁，月光下，一个妇人从邻门院内，走了出来。

小方一愣，很难想象，在这北境区间小村内能有这么脱俗的女人。衣服很是简朴，但是领口下的很低，修长白皙的脖颈在月光映照下与地面的积雪可称得上交相呼应，巴掌大的小脸儿上，一双柳眉，一对凤眼配着樱薄的嘴唇说不出的万种风流，一颦一笑都带着极致的风骚，仿佛邀请，仿佛在你怀中苏醒。

“吵什么？不是说拿不回五两银就死在村外吗？”说的话不中听，神态也冷冰冰的，但是配合上女人的声线身段，让人浑身就麻酥酥的。

“嘿嘿嘿，大姐~！”邋遢男人近乎谄媚的从腰间掏出小方给他的石英石，塞到女人的面前，“这是客人给的，借个宿头，还吃牛肉。”牛肉两个字被他咬的非常重，仿佛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哦？”柳眉挑了挑，女人走过来，对着小方道了个万福，“客人，那么请随我来吧，房子我们夫妇本来是一人一间的，今晚我们住一起，您就住客房好了。”说着伸手请小方进入小柴扉。

小方感觉哪里不妥，但终究说不上来，只是抱抱拳道，“多谢了。”便牵起可颂的手，随着主人夫妇家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