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温绮衣病了，病得不轻。

她身着鲜艳的衣服在院子里赏了一天的荷花，对着一缸清水，看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语。

《大梁后宫志：腾元三年新现象》完成的很出色，千萧索夸赞了她，可是再也没有传召她。慢慢回想，在她为官七年的生涯里，千萧索传召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温绮衣只觉得当初那一问---“温爱卿正值妙龄，何以苦执于官业？”

她一定是脑子犯梗，才有那样的回答。

如果皇帝陛下再问一次，她肯定要痛哭流涕，表述衷肠。

可是，还有机会么？温绮衣哀怜地看着水中的倒影，已经有一个月零五天没有见到他了。掌记说十五天后的祭天大典，原本担任史笔的文官病重，要重新调一个人顶上，女史院为了这个名额明争暗斗了数十天。

当然，这里头包括她。

温绮衣觉得只要让她顶上，在祭天大典上再见千萧索一眼，她可以再流一个月的血。

“妹妹哎！”

手执荷叶的温绮衣从忧伤中回过神来，自从她向方宁表达了结交的意思之后，方宁隔三差五给她送点珠钗、新衣、或者后宫里的最新潮流，彻底将温绮衣从原始粗糙的生活解救出来。

“姐姐，有什么消息？”温绮衣见方宁两手空空，袖中也空空，脸色喜人，想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林嫔娘娘近来梳了什么发式，用了多浅的胭脂？”

方宁摇头，戳戳温绮衣的脑袋，还是不够开窍！她上下扫视温绮衣一眼，温绮衣立刻受训似的立起身子，目光低垂，嘴角含笑，端淑坐于前，方宁这才点点头，道：“我刚从掌记那回来，你猜，祭天大典候补上的史笔是谁？”

温绮衣立刻瞪大眼睛，方才害羞带怯的模样无影无踪，沉沉吐出一个字，“谁？”

“你。”方宁抱臂瞧她。

一个字，没有比这个字更好的回答了，温绮衣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满足，焦急不安的等待之后得到的满足，还有安慰。要知道，为了这个名额，她足足塞给掌记两块银砖，她小半生的积蓄啊，这为了在大典之上，能够见到他。

“我说，你也不用刻意学林嫔。”方宁随意坐在温绮衣身侧，若有所想，“我听说林嫔从前是七公主府上的歌姬，皇上去七公主府上宴饮，七公主让她伺候，结果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让皇上第二天将她带回了宫，编排了身份呢，一下晋封为嫔。”

“妹妹你身份比她高贵，学识比她强，容貌身材比她略差一点，不必学她，况且，你没见书上说，后宫得宠的都是狐媚之辈。”方宁皱着眉头，她把自己的后半生压在温绮衣身上，为了这事，着实费了不少脑筋，

温绮衣欲哭“我如何才能狐媚？而且，林嫔是七公主府上的，她的靠山强啊！”

方宁一时语噎，七公主府上一只狗，都比宫里的奴才强，这是硬伤，她只好瞬间转移话题：“我们来探讨一下，祭天大典上你如何着装，如何行事……”

温绮衣点点头。

祭天大典的前一天晚上，一切准备就绪的温绮衣就像弦上之箭，鼓着满满的后劲准备一箭射向千萧索的心。没想到，千萧索连夜传召了她。

温绮衣穿上最艳丽的衣裳，头插珠翠，颈带花链，脚蹬苏绣软鞋，面色红润温和，款款行至功名阁，软语低声向千萧索请安。

灯火通明，殿内沁凉。

温绮衣跪在冰凉的水磨晶砖上，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她不敢抬头见他，许久之后，才听到千萧索略嘶哑的声音，“明日之事，准备的如何？”

“都准备好了，请皇上放心。”温绮衣柔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定。

随后，温绮衣看见御靴停在她跟前。

抬头。

千萧索脸上闪着难言的表情，隐忍、惊异、悲怆，他伸手扶住温绮衣的肩膀，眼里露出比温绮衣还要强烈的坚定，缓缓说出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