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干什么？”

“从前听过一个传奇人物，叫兰陵王，他因为长相太过俊美，上阵时要戴狰狞的面具来增加威摄力，你也是那样吗？”

“差不多，一般蒙面见人。当初去丹陈，不肯承认身份也是因此。身为一国之君，因为外貌受人非议，其实很令人不快。”

“敢情你还觉得自己长得挺丢人的，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墨羽沂叹了口气：“说真的，你有没有因为朕长相太柔美而轻视过朕？”

“从来没有。”

“那朕比慕北辰怎么样？”

素心呆滞了一下，这似乎没有可比性，完全是两个极端的长相，虽然都是至美至俊，但一个阳刚一个阴柔，就好像一般人不会拿男人和女人相比一样。她想了又想挠挠头：“不晓得，我只知道不同的时代审美观就不同，例如我生活的那个年代早十几二十年就崇尚阳刚俊美，但后来就流行精致的花样美男，甚至流行一种叫‘伪娘’的说法，你和慕北辰就好像这两种审美的典范……”

墨羽沂的脸色变了变：“什么叫你生活的年代？”

素心猛然想起自己说漏嘴，一把捂住了嘴睁大眼。

“皇后，你总说朕让你看不透，你又何尝不是？你有多少秘密，是朕所不知的？”他轻轻叹气。

素心：“……”

“算了，你不愿意说，朕不强迫你。”他挟起一块肉送进她口中，眼尾上挑，神情温柔，白玉般的脸颊在灯光的照映下美仑美奂。

“唔……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觉得说了你们也难于理解，慕北辰问的时候，我也没说清楚。”她含糊地嚼着，边想边考虑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

“究竟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不能理解？”

“我们那时代流行一种叫穿越的事……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具体说我应该来自于对你们而言的未来，但是你们生活的朝代又没在我们的历史上留下记载，所以我很怀疑我们其实是生活在不同的四维空间，四维空间你懂吗？”

看着墨羽沂石化的脸部表情，她就知道又言语障碍了，叹气道：“看，我说你很难理解了。”

“朕确实……有点那个。”

“好吧，你只要知道我其实不属于你们的空间就好了。”

墨羽沂突然从桌边站起，径自走到她背后搂住了她：“朕不管你从哪里来，但是你不要离开，永远不要离开朕的身边。你可以无缘无故的出现，但不许无缘无故的消失。”

素心愣了一下，心里腾地闪出几分莫名的感觉，好像有点乱，又有点慌，她含糊地回答：“我想突然消失也不能呢，你看守这么紧。”

“你成天让季若鸿捣鼓那些奇怪的东西，说要造什么时空穿梭机，是为了回你的时代吧？”

“你也太无间道了！这些事都打听到……”她有些忿忿，那她往日里私下说的那些话还有秘密可言吗？

“朕从来没有刻意监视你，但满皇宫的人都在传，这些话怎么可能毫无所闻？”

“好吧，我是想要回到我的时代，可那有错吗？换了你，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父母朋友都不在，身边是一群不认识的人，吃穿用度都是落后之极，和你的习惯完全不同，你会愿意永远呆在那里吗？”

他窒了一下，扳过她的身体，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悲凉，看得她心都紧揪起来，好像有只小手在用力抓挠，生生地疼。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道：“哪怕是到了茹毛饮血、只穿兽皮的年代，只要有你，朕都会愿意留下，可是你呢？”

“包括没有了你的王朝，没有了你的势力？”

“是的，在朕心里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他想都不想就回答。

“墨羽沂！”她突然抱紧他的腰身。他的腰在男人中属于纤细的那种，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柔弱，正好够她双臂围着，有种很安心很舒适的感觉。

她低声轻喃：“你这个傻瓜，你真傻……”

“来，手搭在这里，拉满弓，瞄准。”

素心坐在马上，墨羽沂搂着她教她射箭，那张弓几乎完全是他在使力拉开的。他专用的这张弓实在太沉重，她根本无法拉开。说实话他柔美的外表和他的力气根本不相称。

嗖一声，射中一只野鸡，她拍手大笑：“我终于射到自己的目标了。”

“朕叫人给你做一张轻弓，你就可以自己射箭了。”

“不用了，那么麻烦，再说弓轻了，箭也就射不远了，多没意思。”素心抽空看了一下荣妃，她也在那里咬着下唇狠狠拉弓，估计力气和素心差不多，那张轻弓在她手里也只拉了个半满就射出去了，结果还没到猎物就坠落了。

再看梅无极，素心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梅无极拉的弓虽然不及墨羽沂这张沉重，但也不像荣妃那张轻弓，和普通侍卫的差不多。她轻易就能拉满弓，箭如流星射出去，将天上一只飞鸟射下来，然后她纵马过去弯腰一捞，把飞鸟捧在手里轻轻拍几下，那只鸟神奇地又抖抖羽毛，振翅高飞了……

“她在做什么？”

“圣女善于骑射，但她不忍杀生，所以她射的猎物只是利用箭风震昏，然后坠落，其实根本没有受伤。”

“所以捞起来拍几下又放生？她简直是在炫耀技术嘛。”素心愤愤，既生瑜，何生亮……不对，跟圣女一比，她简直是张飞比诸葛亮，没有比头。“她简直是专程来对比我这种劣质水平的嘛。”

墨羽沂哈哈一笑：“没什么好自卑的，圣女从生下来除了修行就是练道，她和你本来就没有可比性。在高郅国像她这样的女子，大概只有夕晗才敢和她叫板。论骑射，她绝对不在朕之下。”

“所以我奇怪，你守着这尊活观音，怎么会不动心。”

他双臂紧了一下，将唇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朕只有一颗心，没有地方搁其他人了。”

“你认识她比认识我早……”

“怀郡王认识圣女也比朕早。”

素心猛然变色，扭过脸看他：“你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朕会装不知道。”

素心盯了他半晌，摇摇头：“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可怕。”

“圣女。”素心推门而入，端着刚做好的水果圣代。这种反季食物她比较偏爱，恰好围场刚下了场雪，猎物稀少，今天不能出去狩猎，就有闲空做东西吃。

“这是什么？”

“水果圣代。”

素心解释了一下做法，梅无极很用心地记着，然后尝了一口：“好甜，好冷。”

“嘻嘻，味道怎么样？”

“味道像皇上。”

“……”圣女有时候真是太有创意的，说话做事总出人意料。

素心挠头：“话说你真是从小就出家修道的？”

梅无极嫣然一笑：“是呀。”

“真看不出来。这圣代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梅无极托腮想了想：“皇上呀……给人的感觉就是三九天吃圣代，冷得彻心彻骨，可是又甜得沁到心里去。吃了嘛，觉得全身凉飕飕，不吃嘛，又觉得想念……”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第一次显得有些黯然。

这么一说还真像。素心呆了一下，没想到好心做甜点，却引来她的伤感。

“圣女，不要难过了，我知道你喜欢皇上。”

“又有什么用呢？那晚是你鼓励我去向他献舞的，结果……嗯，其实就算我不是圣女，他也是喜欢你多些吧。”

素心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梅无极是个真性情的人，虽然看起来高不可攀，但其实真接近了才觉得她很单纯，像小龙女一样内心干净无垢。大概是因为寂寞太久了，所以和素心一见如故，什么话都会直说。

“那……其实也不一定，我想……”

梅无极又笑笑：“我看得出，你和我不一样，我只想在他心里占一个小小角落就好了，可你却容不下他心里有别的女人。”

“喂喂，我没有，我干嘛容不下？我又不爱他。”

“你骗我。”梅无极的长睫毛扑闪着，神态天真，但却一句话呛得素心说不出话来。靠，人太质朴了也不好吖，好听不好听的都会直说，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

“我走了。”

“等等啊，外面风大，披件斗篷。”梅无极拿起件大氅披在她身上，小心系好带子。

素心看着她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忽然不忍：“圣女，你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会啊。”

“哪怕我们会抢同一个男人？”

梅无极的眼中蒙上一层雾气，她静静地说：“我永远没有机会和你抢，因为我是圣女啊。”

“希望我们永远是姐妹。”素心抱了她一下，拍拍她的背。

梅无极轻轻道：“希望……你能替我爱他。”

素心猛然觉得心里重了一下，好沉好沉的感觉。她想说什么，但梅无极已轻轻把她推出门，向她挥了挥小手。

那张圣洁美丽的脸像天山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