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夕晗仿佛预料到了她的决定，轻叹了一口气：“永远不要想我的为难，你要为你自己的一生着想。”

素心淡淡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心里对自己说。

“皇后娘娘，今天公主跟你说了什么？”海珠和海琼看得出素心和平时有点不同，她们其实对此事也有所耳闻，朝堂上的事，总免不了多多少少传到后宫来，何况朝臣们一力主张要将皇后送出去和亲，这局势几乎是无法逆转的。

素心没说话，白天她仍然照吃照喝照逛花园，这会儿正打算吹了灯睡觉，但无论如何，她凝重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娘娘……”

“你们说说看，现在的情势是怎样？”

海琼谨慎，答：“娘娘，奴婢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海珠却叭啦叭啦道：“我们都知道公主肯定是在说丹陈要和亲的事，她怎么说了？逼你去，劝你去，还是不让你去？”

“你们只说说现在朝中的情势。”素心打断她的答非所问。

海琼犹豫着，海珠却说出来了：“娘娘，我们不懂朝中事，但也知道不妙啊，你要不去和亲，这宛国和丹陈联手，我们非大败不可，败完之后皇上还要顶上个沉迷女色的罪名，娘娘你免不了要戴上顶千古罪人的帽子。况且朝中大臣肯定是每天逼迫公主，公主如果说你不愿意和亲，他们肯定想方设法绑也要把你绑去。如果公主要保你，她有没有皇上的能耐化解这场战争呢？又怎么去平息大臣们的非议呢？为了你，皇上本来就被群臣孤立了，好不容易才以宗教的名义安抚了他们，现在又起风波，我看是完蛋啊完蛋。”

素心凄然一笑，连一个宫女都能分析得这样透彻，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难道她真的要逆天下人而行，让墨夕晗为了保护她而顶上所有罪名？且不说墨夕晗即使愿意又能顶多久，单只说那些朝臣们群情激愤，造起反来，恐怕连墨夕晗李代桃僵的身份都要不小心给拆穿了。那时候才真的是内忧外患，天下大乱。

海琼见妹妹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只好叹气：“娘娘，海珠说的难听，可也是事实，公主的性格和皇上一样，宁折不弯，如果你不愿意，她肯定会选择保护你。可是就算你们想宁为玉碎，这碎掉的玉却不止是你们两个啊，而是所有高郅的百姓，皇上的江山。”

“你们说的都很对。”素心轻轻说了句。她回想起自己穿越到古代来的点点滴滴，一桩一件，忽然自嘲地想，到底她是个“祸水”，还是风琳儿是个“祸水”，怎么到了哪国，哪国就起战乱？她不相信天命，奈何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她觉得自己竟然也会有力不从心，无法回天的感觉了。

去丹陈，她并不害怕，只是她血管里始终流着叛逆和愤怒的血液，对于慕北辰这样的苦苦进逼，令她首先想到的只是无比的愤怒和痛恨，他不该在登基后就以强权发兵，以战祸为胁迫要求墨羽沂交人，她生平最不喜欢被人强迫和威胁，偏偏他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这样做了。

一时间，素心忽略了慕北辰曾经对她的种种好，也不愿去想他对自己的情，反倒是重又想起他和兰薰的点点滴滴，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慕北辰面前去，狠狠给他两记耳光。

“你昨夜没有睡好。”墨夕晗观察着素心的面色，眼圈下有些青黑。

“我没事。”

“你别去了，我知道该怎样做。”

素心拦住她：“带我去见丹陈使者。”

“不，我现在不但要守护你，还要守护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可是高郅未来的储君。”

素心笑笑：“你怎么知道他会是储君，也许是个小公主呢？跟你一样美丽，萝莉面孔……御姐心，不行，不能像你这样腹黑……”

“闭嘴，我现在后悔告诉你那件事了。”

“别这样，你现在是皇上，不能意气用事。”素心按住她，“你要代替他，做个好好的皇帝，要爱民如子，不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他都会姓墨，我决不让他改姓。”

“不要，让你去做这样的牺牲，实在是件卑鄙的事，我不能在皇兄不在的时候保护你，他回来肯定不会轻饶我。”

“记住，你才是皇上，现在，直到他出现。”素心轻轻地说。她很明白，假如墨羽沂永远不会出现，那墨夕晗面临的任务将有多艰巨，此生，她将陷入政治的漩涡，永远不能脱身，不会再有自己的幸福，不会再像一个正常的女人。对于墨夕晗来说，这是件残忍的事，可是现在高郅国的国运，就活生生压在她和墨夕晗这两个女人肩上，无法退让，无法脱卸。

“你不用担心我，可是你自己……”

“其实我早决定了，你也早知道了，何必再问？”她所担忧的不是墨家的江山，是无数黎民百姓会不会在战争中哀号哭叫，是战祸一起，三国所受的无数牵连。何止是高郅人要面临这样的战祸而已，包括宛国和丹陈，一旦开战，长年累月地穷兵黩武，重重的财政压力必然会落到百姓头上，到时候民不聊生，且丹陈后方空虚，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样的祸乱来？

“男人的政治，为什么女人永远都是牺牲品？而且还当得心甘情愿。”素心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

墨夕晗霎时间红了眼圈，素心第一次看见这个强悍无比、具有女王气势的公主露出了感性的一面，她笑起来：“不哭，你该高兴才对，明天去上朝，大臣们都会对你歌功颂德，说你做了一个明智无比的决定，把那个原本就不属于高郅的祸水给送走了，从此再也没有狐狸精可以迷惑你，做出有辱高郅国体的事来。”

墨夕晗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卑鄙到卖你求荣，遗臭万年，愧对皇兄才是真的。”

“你没有卖我，这世上，没有人能卖我，是我自己选择的。”素心昂然抬起头，向前走去。

丹陈的使者看见素心，喜出望外，他们久闻皇后的艳名，本来还在心里不断抱怨皇帝为了一根回头草而大动干戈，置国家群臣不顾的，现在见到她，登时惊为天人，自然也就觉得皇上的举动可以理解了。这样的美女，世上有男人能抵挡她的诱惑力才怪。

况且她到底还是来了，就代表同意和亲了，那么干戈这事也就可以化为玉帛了，他们可以顺利回去交差了。

“娘娘小心慢走，蓝大人和谢公公在车里候着，他们负责保护您的安全，这一路您尽可放心。”

素心怔了一下，连慕北辰最贴身的这两个保镖都出动了，他还真是有心啊，竟算出这次她一定会跟使者回去。她不由冷笑一声：“别一口一个娘娘的叫得欢，本宫现在还没有正式被高郅国君废黜，还是高郅皇后，你们叫的这个娘娘究竟是墨羽沂的皇后呢，还是慕北辰的皇后？要知道，本宫现在可还没正式受你们丹陈的封赦。”

一句话刺激得使者火辣辣地直想找块豆腐撞死，心想早闻这个娘娘牙尖齿俐，口才了得，真没想到一句普通的话也能让她钻了空子去。于是唯唯喏喏，除了是不敢再说什么。

素心拿他发泄了一气，才觉得心里的憋闷稍稍缓解，在海琼海珠的搀扶下上了车，一回眸，看见墨夕晗远远望着她，两眼通红，却紧抿薄唇，直将下唇咬出血线来。

素心笑了一下，朝墨夕晗挥挥手，对两名宫女道：“你们回去吧。”

“奴婢不，奴婢姐妹俩要跟着娘娘去丹陈，防止有人欺负你。”海琼平时稳重，此刻却惊人的固执。

素心失笑：“本宫要你们保护做什么，到了丹陈，慕北辰自然派人保护我，他想杀我就不会强烈要求和亲了。倒是你们身为高郅人，去了不知会不会受人为难，还是留下吧。”

“娘娘，带我们走吧。”海珠也央求。

“留下，皇上身边需要人。”素心指着身影伶仃的墨夕晗，语带双关地道：“皇上如今很难，而且不知道会艰难到什么时候，你们要留下帮助她。”

姐妹俩一起哭起来，拜倒在车下。

素心扬声叫：“皇上，臣妾这就去了，你也要照顾她们俩，有她们在，就如同是我在。”

墨夕晗点点头。

上了车，素心才看清谢公公依然是一张阴阴的脸，蓝雨情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欠揍样，才发觉恍然一别，已是经年。

“笑个屁。”素心瞪了蓝雨情一眼。

蓝雨情马上叫屈：“凭什么你一来就指着我骂，干嘛不说谢公公？”他一向顶撞惯了，从来没拿素心当成皇后。

“因为他没笑，你笑了。”

“我笑有什么不对？我笑是看见你又重归故土，替娘娘你高兴。”

素心没好气道：“老娘不高兴，老娘只想去赏慕北辰几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