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小姐……”李天宝原本看文清只是一个弱女子，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不过是本着主仆的本分过来见见礼。

却不曾想，李天宝这才一出手就踢到了一个这般硬的钉子，心里不由得敬了一分，也多加了一分提防，又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文清这个失了宠的侯府小姐是否及得上隐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不管怎么着，这一次，似乎这东家小姐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还吠吠，真要让我久等？看来我是要先斩后奏，少不得要将这珍宝阁好生的整治一番了。”

文清看看天色，本来想要缓缓行事，徐徐图之的，但是，天色昏暗，午时已过，时辰有些不早了，恐怕时间不等人，便决定加快步伐，否则，这事儿，今日里若是没有解决掉，恐怕会是一个大大的祸患。

“小姐是要寻浑家对吗？”李天宝也不是吃素的，假装听不懂文清骂他的话，还涎着脸上前去问。

文清瞥着他的脸，一脸厌恶，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再淡淡的看一眼春兰，便听春兰扬声一叫：

“赵掌柜的，既然来了，何不进来，难不成还要小姐亲自请你吗？”

文清的目光再度盯向竹帘外的那双青色绣花鞋，只见她剧烈的跺了两下，慌乱失措的晃了进来：“东家小姐……奴婢……”竹帘外果然是赵四娘子。

文清未曾见她之时，看蒋氏能够将这般重要的珍宝阁交给她打理，便以为她至少也是一个顶顶厉害的人物，眼神犀利，形容精明，气质自信，待此时看到她，却与文清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门口那个站得歪歪扭扭，佝偻着的身影真的是她吗？

“赵四娘子？”文清怕自已认错了，试探着叫了一声。

“正是……正是奴婢。”

赵四娘子畏畏缩缩的低着头。

文清跟着他低头，都不曾看到她的容貌，不由得抿紧了嘴唇，不耐烦的地看了一眼李天宝。

意思便是让他回避一下。

只可惜，李天宝似乎很会装傻，也不知道他有些什么企图，就是巴在这里不肯走。

文清见他不识趣，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把他盯着，又看着赵四娘子。

“这里是珍宝阁？我没有走错？”

赵四娘子身体剧烈的一抖，也不知道文清是说中了她的心事，还是，说错了什么。

看她的反应如此之大，文清看一眼李天宝，又凉凉地开口：“我以为我来错地儿了，你是赵四娘子吗？”

一个生意如此之好的珠宝铺里的女掌柜不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吗？至少也得有她大哥一半的神韵吧，瞧这副缩手缩脚的模样，看着不过是来添堵的。

“奴婢……奴婢是，是的。”赵四娘子低着头，缩着脖子看了一眼李天宝的方向，见他没有任何暗示，这才点点头。

此时的赵四娘子，早就已经忘记了当初的自已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大气，但是，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她，以前那些不过是过往云烟，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哼……”文清一直着意盯着赵四娘子，见她说话做事，似乎一直都在看李天宝的眼色，不由得明白了过来。

这回文清也不朝着春兰使眼色了，而是直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顾叔。

他上前猛然扬眉：

“主子说话，你退下。”

李天宝看顾频身材高大，身形强壮，站在那里想要反抗，却又要自顾自地掂量着自已的份量，直到最后愣是没有动手。

“他怕是走不动道了，送他出去。”冬梅胆子大，性子也泼辣，上前挽起袖子就去拖那李天宝。

“臭娘们，你是个死的？”

李天宝大叫一声，冲着赵四娘子大骂起来。

“当家的……东家小姐，求你开恩，不要抓我当家的。”

赵四娘子本来呆呆愣愣的站着，李天宝一个翻身大叫着，一下子叫醒了她，她立马撕心裂肺的叫嚷着。

“掌嘴。”

文清冷冷的开口。

这都什么人，一出了事就让自已的女人出马？是不是个男人。

文清本来只是想要客气的将李天宝请出去，方便赵四娘子可以畅所欲言，没想到，倒是发现了一桩奇事，文清心里一阵阵好奇，她想知道答案，此时，李天宝更是必须得出去才行了。

“停……”冬梅挽起袖子本来要上前的，文清一个眼神拦住了她。

勇敢听话是好事，但是，这个掌掴男人的事情，丫环还是少沾为妙，而且掌嘴的事情，由顾叔来做，更容易让李天宝长记性。

“啊……”

顾叔连扇了李天宝两个耳光之后，便将他拖着拉到了隔壁的雅间，很快便用布匹堵住了他的嘴，直到这边再也听不到了声响。

“现在想说了吗？”文清凑近赵四娘子，将她拉到一侧的圆形四面开光的红木锦凳上坐下。

赵四娘子窝着身子，抄着手，连忙推辞着，还是在文清的再三强调之下，才只敢坐了半边凳子，身子微微倾斜着，表现出了一副十分谨慎小心，又极其害怕的心理。

“你在害怕什么？”

文清凑上前去，看到了赵四娘子脖子上面的青淤之色。

“拉开。”文清指指赵四娘子的青布高领衣衫。

春兰还在发愣，冬梅已经站了上去，一把拉开了赵四娘子的衣服，只见半个脖子上面全是青色，还有些许紫色，看着像是旧伤未愈又添的新伤。

文清顺势拉开了她的衣袖，青布的衫子，布料倒还好，只是上面的绣花极其的粗劣，荷花的花瓣绣线搭配错了，花叶也是歪的，完全没有看头，撩开衣袖，手腕上果然如同文清所预料的那般，果然肿了一截，还青了一片，有些地方，甚至还有透着血痂的刀伤。

“是他干的？”

文清脸色一沉，青灰一片。

这就是家暴？

她从不曾结过婚，但是却听过这些事情，就在现代都有很多男人会在生活或者不如意之时，对自已的妻子做出这种击打以发泄内心的烦躁。

“不……不是，是我自已，自已干的。”

赵四娘子从头到尾，她的头就一直不曾抬起来过。

“抬头。”文清目光灼灼盯着赵四娘子。

赵四娘子愣了愣，对于文清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只好勉强抬起来，便能看到她一张憔悴的脸，皮肤倒是白皙，只是白得有些没有章法，一片惨白，眼窝深陷，脸颊的颧骨高高的突出来，看着很是吓人。

这样的赵四娘子文清完全无法将她与之前看过的白白胖胖的赵大相提并论，他们是亲兄妹吗？

还有李天宝，也是一身高档丝绸的长衫，上面绣艺精致，养得也是富庶有余，她怎地就落到了如此的境地。

“说说吧。”

文清叹息，又像是生怕赵四娘子不说实话一般，淡淡的威胁了一句：“你若不说实话，我便派人去找你的女儿来，让她说。”

一提到女儿，赵四娘子浑身颤抖着，好一会儿身子才挺直了一些：“求小姐不要……”

文清摊摊手，无可厚非。

“会与不会，都在你的口中。”春兰好心提醒着。

赵四娘子点头如捣蒜。

“他不是人……是禽兽……”

一语哀哀泣泣，无限悲悯。

文清纵是从来自诩自已是铁石心肠之人，却也不得不为赵四娘子这般的遭遇叹息几声。

一旁的几个丫头，早就为赵四娘子掬了一把辛酸泪，一个个都哀哀哭泣起来，眼泪花了她们的妆容，浸湿了脸颊，一个个似是毫无察觉。

“姑娘。”云裳是除了文清之外，第二个没有流眼泪的人。

文清眨眨眼睛，将眼里的酸意用力的眨出去，又偏头看向窗外，棱窗开着，那里爬着一簇绿绿的爬山虎，青叶碧绿，娇艳欲滴。

“这事儿我若是不知道便罢了，这便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那样的男人，若是放在现代，文清也能收拾了他。更何况此时是将人命完全不看在眼里的古代。收拾起来，岂非更加便利。

“多谢小姐美意，不过……奴婢却不能……不能……”

赵四娘子低着头，衣衫不整地露着脖子上的青淤，看着令人分外同情。

“你还护着他？你都说了他不是人。”

李天宝当初只是一个盛京城里的一个庶民，因着家中是杀猪的，在这小小的巷子里盘了一个店铺卖猪肉，然后在媒人的撮合之下，娶了能干的赵四娘子。

前头几年，赵四娘子跟着他的确过了一段好日子，当时就连其他店铺里的太太，小姐们都十分羡慕赵四娘子。

可惜，好景不长，赵四娘子嫁给李天宝一转眼便是五年，两个人竟然一直未曾得过一男半女。

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赵四娘子再能干，再会赚银子，也拗不过李天宝的家人，每日里被逼着以泪洗面，这渐渐的，赵四娘子觉得人生没有了意义，活着也没有滋味，便日渐消沉下去。

这样的赵四娘子自然是没办法再管理珍宝阁，李天宝便在此时，十分恰当的替她接管了珍宝阁，当时这事儿还是通过了蒋氏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