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冰糖葫芦的是个老头，五十多岁的年纪，下颔上长着一圈山羊胡须，头上扎着一块灰布，将头发束紧，身上是一身青灰色的短打，身子微微佝偻着，看着身子有些不太好的感觉，但一张长满皱纹的脸上却带着满满的笑意。

那笑泌甜，让人看着，便觉得好似已经吃了冰糖葫芦一般的甜。

“诶，客官，我这冰糖葫芦好吃是好吃，不过，你一个小女娃子，可吃不了这么多。”

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老头并没有很快替文清装冰糖葫芦，而是认真着一张脸看着文清，欲要劝说她不要买那么多根。

文清看老头那张认真的脸，觉得有些意思，当下笑着道：“你看，你还只有一半了了，我替你买下十根，你就又剩得少一些，这样不是可以早早收工回家吗？”

老头听着，点了点头：“理是这个理，事不是这个事儿。”

“我这冰糖葫芦在这片大街小巷里头是出了名头的，你若是不买这般多，我也照样卖得出去，你想想，你若是为着其他的原因买下我这冰糖葫芦，却又不是真心想要吃的，这不是白白糟蹋了吗？”

老头几句话说得文清不停的点头。

“言之有理，你这生意是不是就跟这家珍宝阁一般，不愁买主。”他们刚刚在说话间，便又见到了好几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进去，看那赶车之人，以及身后跟着的侍卫，便可知马车上的人不是一般人，别的不说，定然是出手阔绰得很。

“那是，那是，珍宝阁生意不好，我也不会站在这门口来卖冰糖葫芦了。”老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文清温柔一笑，坚持着要了十根冰糖葫芦，看老头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便解释着：“别看我只有一个人，我家里的人可多着了，就算我们吃不完，也还有她们了。”

文清的身后跟着的春兰、秋菊、冬梅俱都点着头，一个劲的说她们也想尝尝。

老头这才释然，认真的给文清包裹了一层油皮纸，装好了递过来。

文清道了谢，带着人进了珍宝阁。

还只是看着外面的大堂，便见着人群熙熙攘攘的，如同蜂飞蝶舞一般，到处是环佩叮当。

“生意果然好。”文清的目光扫向里面的柜台，那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有富贵大气的，用金盘银盏盛着，有小家碧玉的，以玉器衬着，还有做工精良的，以花叶围之，摆设十分喜人，看着便想要买下一套。

几个小二往来穿梭，殷勤的招呼着入店的客人。

“姑娘你好，看点什么首饰？”

小二站的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让文清感到太近，产生不安全之感，也不会因为站得太远，而听不见他说的话，尺寸拿捏得格外得当。

文清首先在心里暗暗的赞了一个，只不知道，小二们这般的训练有素，到底是那赵四娘子的功劳，还是那所谓的李掌柜的原因。

“我们姑娘找你们掌柜的。”春兰上前一步。

这是规矩，名门豪族的千金小姐，自然是不能与这龙蛇之地的人说话搭讪的，一切自有家中丫环代劳。

“我们李掌柜的正在楼上陪客人订做首饰，这会儿，只怕没有时间，姑娘若是不急，不若去楼上的雅间稍坐一会儿。”小二陪着笑脸，说的是拒绝的话，可让人生气不起来，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凡是来找掌柜的，这生意定然少不了，他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小二你误会了，我们姑娘，是来找赵掌柜的。”

春兰好心提醒小二。

小二脸上一阵为难，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白胖的李银根来了：“这个……赵掌柜的，今日里没空了。”

文清一看又是他，知道上次那个沈狗蛋本来是有话要说的，就是因为他从中作梗，才没有敢说出来，此时见他又来扰自已的事情，不由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找李掌柜，我是来找赵掌柜的。”文清突兀的声音惊得李银根立马抬头。

一看之下，见是熟人，吓得低下头去：“东家小姐，小的见过东家小姐，不知小姐前来，有失远迎。”

文清淡淡的抬高了下巴，鼻尖微微挺立，一脸的骄傲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一旁的小二也跟着低下头去。

“现在我可以去见你们赵掌柜了吗？”

“呃……好，好，小的……小的这就去请李掌柜去请……”

“你去。”春兰大喝一声，惊得李铁根身子一颤，立马颠颠的去了。

“姑娘，不对劲。”云裳小声的提醒文清，不过是想见个人，他们就一直在那里推脱。

“李小二，我看你只怕今日早间没用好饭，走路都走不稳了，云裳你跟着一起去。”

李铁根有问题，那双眼睛，贼溜溜的转，由不得文清不怀疑他。

“是……是。”

一旁的小二低着头，缩着脖子，身子微微发颤。

“你让沈狗蛋过来。”

小二得了文清的吩咐，连忙打着躬，跑得飞快。

文清拿出了威信之后，想要见的人来得飞快。

“小的狗蛋给东家小姐请安。”沈狗蛋今日里的穿着就好像一个狗蛋，一身灰不溜秋的短灰褂子，身上，脸上俱都脏兮兮的，靠得近了，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变化真大。”文清看到他，随意的感慨一声，见他倒是懂规矩，没有站得很近。

“东家小姐……小的失礼了。”沈狗蛋今日里名字狗蛋，装扮狗蛋，说话倒还有着几分礼仪。

“无妨，你怎地越混越差了。”看沈狗蛋这模样，大概是让人给逐到了柴房里去砍柴了。

沈狗蛋眼神闪了闪，突然挺直了腰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文清。

所见不过是文清戴着帷帽的身影。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他却感觉到了从文清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难得的自信，他有些犹豫，他到底是要说实话，还是要说假话？

“东家小姐……小的……”

沈狗蛋刚要开口，文清却抬手制止了，还命人搬了一张酸枝木的圆凳子摆在他的面前。

“你想好了再说，若是要说实话，便坐着说，若是要说假话，就自已跪着。”

想要做人，还是做狗，便看他自已的选择了。

沈狗蛋拍拍脑门，咬咬牙，心里做了决定，一屁股狠狠的坐下去。

不管怎么样，事情再糟糕也不会糟糕过他在柴房里劈一辈子的柴了。

文清见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坐下，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心道这样才好，他愿意坐下，说明他不仅仅愿意说实话，而且也说明他是愿意相信她的，此时，她算是才刚刚接手这家店铺。

只粗粗看着，这里面的水似乎还挺深，能有一个店铺之中的内部人信任她，她做起事来，才方便。

“东家小姐，小的这话一出，只怕人就留不住了。”沈狗蛋身子僵得笔直，只坐了半边凳子，声音低沉。

“既然信我，何不信任到底。你做对，衬了我的心，我自会想法子保住你。”文清声音清淡，却透着一股让人信任的因子。

沈狗蛋忙不迭的点头，将珍宝阁里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文清这时才知道，原来这珍宝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不姓蒋，也不姓赵，而是姓起了李。

“这李掌柜的是个什么来头？”

文清没有记错的话，她记得这家珍宝阁原本是蒋氏交到赵四娘手上的。

“是赵掌柜的夫家。”

这事儿，文清知道。

再怎么说，不管是他们赵家的，还是李家的，都只不过是替蒋氏看铺子的下人罢了，岂能让这珍宝阁跟着姓了李？

“李掌柜的……赵掌柜的以往还泼辣，自从生了个女儿之后，再不敢对李掌柜的话有所违抗，夫人那边又很少来管，这久而久之的，大家便都只知道李掌柜，而不知道赵掌柜和夫人了。”

所以，这些年，盈利还是上交了蒋氏，但是，至于数目对不对的，就不知道了，反正不在乎，大家便也都习惯性的不在乎了。

“去查查姓李的。”文清挥手，示意云裳去查。

接下来便是等待。

“东家小姐来了，小的不曾远迎，小姐恕罪。”门外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那人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高傲。

还没见着人，文清便觉得自已好像是遇到对手了。

“你是何人？”文清挑着眉头，看着不请自入的男人，尽管心里知道他的身份，却故意轻慢他。

他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身形较高，身材精壮，嘴角留着几抹八字胡，一双小眼睛甚是精明。

“小的李天宝，正是这家店的掌柜，夫人先前亲自任命的。”

李天宝特地把蒋氏给端出来压人。

文清冷冷一笑，也不答话。

“怎么办事的？本小姐请的可是赵掌柜的，什么时候，轮到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狗随便进来乱吠吠了。”

文清眼睛看着门口，那里的竹帘下面，照着一双青色的绣花鞋，那双脚一直不停在原地转着圈圈，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子正等在那里。

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不曾见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