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见自已不过随意起了兴头，却惹得人怀疑，此时早就没有了兴趣，勉强着自已，挽了一个蝴蝶络子，倒还真是手巧，竟看不出来是个生手所结。

云裳停了手中擦着青剑的动作，举着素绸朝文清点头。

两人眼中不经意流转着某些莫名的东西，但是，抬头看看天色，却又只得无奈的叹息，相视而笑。

天上下着大雨了，她们能做什么？

这场，一气儿下了两日两夜，到了第三日晨起的时候，骤雨方才歇了，空气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味道，还有泥土的腥味，从半开的棱窗之中飘进来，刺得文清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春兰看见了，急得连忙就要往她的身上披外套。

“不必，大概是又被谁惦记上了。”文清摸摸鼻子，笑着打趣。

春兰抬眼望着文清。

一身素绸交襟曲裾，衣摆的边乃是青色绸布所缠，长长的腰带颇宽。被扎在腰间，系了一个蝴蝶结，长发轻轻披着，只在发顶系着素色丝绦。

文清这边还什么行动都没有的时候，据说是宣平侯府的云秦氏又上门了。

文清对定远侯府里的人事有一定的把握，因而在第一时间里就发现了。

“糟了。”文清收拾好身上的裙衫，在房间里轻轻的踱了一圈儿，手背击打着手心。“姑娘这是怎么了？”文清走得急，一旁的冬梅追着她的身后边跑边问春兰。

春兰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你事儿都不知道，便跟上来，干嘛？”

冬梅站在原地，摸着头上的蝴蝶结，若有所思，尔后方道：“我是姑娘的丫头，姑娘到哪里，我自然要跟到哪里。”

回过神来，文清跟春兰早就走得没了影子。

秋菊在一旁擦拭着围栏，看到了，忍不住提醒她：“姑娘是往正院里去了。”

那里是蒋氏的居所。

冬梅拍拍自已的后脑勺，一个激凌，干脆的道了一句：“真真是笨死我得了。”

然后大步朝前面跑去，连裙子飞得老高都顾不上了。秋菊看着，停下手中的毛巾，上面的灰尘沾着些许，一块素白的绸布已经擦黑了。

“秋菊姐姐，你怎地也来做这粗活了，你平日里只需要跟着姑娘身后，听从姑娘的吩咐便行了。”

旁边的小丫头帘儿睁着一双小眼睛看着秋菊，满脸都是惊奇。

在小丫头帘儿的眼里，秋菊可是文清房里头的丫头，她自然是该跟着文清在房里头呆着，怎地跟她们出来这外面来了，往日时可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大丫头干这粗活儿的。

“姑娘身边有人了，我……左右也是无事，便来寻点子事情做做。”不然，有那等子长舌妇只怕又要唠叨了，在她背后说闲话，道她在主子跟前不得力，不得姑娘的欢心，整日里进不得房间，院子外面的事情，也不去做。

“哎呀，姑娘可是侯府正经的嫡出小姐，身边才两个人怎么能够了？”帘儿一脸的焦急。

秋菊有些懵懵懂懂的，她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姑娘那里却从来都不知道要传唤她，她如何靠近。

想到刚刚冬梅追着春兰的那一幕，好像，也并没有人叫着冬梅让她跟着去。

她还是自已个跟着去了。

秋菊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觉得自已这么十几年都白活了，居然跟自已的主子闹起了情绪。

她本就是姑娘的丫头，不管姑娘有没有主动唤她，她都得主动在一旁伺候着，并且自已的眼睛要亮，在姑娘需要人的时候，就主动上前。

秋菊将手中的毛巾，塞到帘儿的手上：“我明白了。”

然后身子一扭，出了门去。

留下帘儿瞪着一双再怎么睁也睁不大的细眼看着院子门口，有时候想想，秋菊还真是不懂得珍惜，若是有朝一日她也能成为姑娘房里头的大丫头，那么她一定尽心尽力的为姑娘做事，姑娘的手指哪，她就往哪，绝对不会有半分的推托之意。

松竹院里，松树一排排，现下的叶子正是长得繁茂之时，翠竹挺直，杆直叶绿，竹节分明。

文清看着蒋氏，她今日因着居家，只穿了一件柳白色绣银色边的素裙，头发松松挽着，眉目清朗，平和，再观她看着文清的眼神之中，满满都是爱意。

“娘。”文清缓缓开口。

看蒋氏这般模样，肯定是还不知道云秦氏已经进了文府大门的事情。

她若是得知了那个消息，大概是不可能还坐得住了，而此时文清的任务便是要将云秦氏的事情说清楚，还得把她给劝住了。

只是，这些事情，一时之间，文清还真有些不好启齿。

依着蒋氏跟定远侯爷的关系，她觉得自已还真是开不了口。

想想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向很好，彼此相亲相爱，礼让有加，此时，面临着定远侯爷的逝去，百日热孝的时日尚且未过，她怎能那般狠心说得出口。

“清儿……”蒋氏以为文清不高兴，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娘，今儿个，咱们府里头来了一个客人。上次来过的。”

文清沉吟着，终究开了口。

长痛不如短痛，一句话连着说了，也好一些。

“她来谈大姐姐的事情。”

“什么？”蒋氏一听，果然怒上心头。

“真真是看不出来，一个是侯府的老夫人，一个人是侯夫人，怎地一个个都不要脸面了？”

这事儿若是传将出去，对侯府的名声的确有碍。

“娘，此事，原本也与咱们无关。”文清声音突然一冷，眉目之中浸着冷意。

蒋氏刚刚涌上心头的怒火还没有来得发泄出来，便梗在了当场。

很明显，蒋氏完全理解文清说那话的意思。

“咱们虽都是文府中人，但是大房毕竟只是大房，二房也只是二房。”

两房中人，现在他们可以撇开，那么以后，他们也可以说他们完全不相干。

“你说的是，是我……奢求了。”蒋氏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心里是想清楚了这么一回事，但是，她气性一向大，仍然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自已的火气。

定远侯爷文远桥活着的时候，是定远侯爷，他死了，便就只是文远桥，不连文远桥都算不上了，就只是她蒋氏的夫君，文清的父亲，与定远侯府，文府所有的人都无关。

“娘，这事儿，咱们便不要操心了。”若是蒋氏再阻止，这事儿一旦拖下以，万一皇后娘娘又要横插一脚，那可就悬乎了。

毕竟皇后娘娘之所以能够坐上那一国之母的位置，自然不是云秦氏那等后宅妇人可以比拟的。

有些事情，云秦氏想不明白，皇后娘娘却未必与她一般。

蒋氏一阵汗颜，她一生气，竟然差点就忘记了，曾经云秦氏是打过她宝贝女儿主意的，此时，有人上赶着去替了她，她应当成全才是，反倒是这都做了些什么？

蒋氏抚着文清，拉着她，一并坐在榻上，看着上面铺就的软垫上，几朵素雅的花儿轻轻绽放着，安静而温和。

“清儿……我差点就要害了你。”

蒋氏并不笨，只是丧夫之痛，让她的心神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一时之间想法有所偏差也是有的。

“这不怪娘。”文清突然低了头，窗外起了风，吹得竹叶“沙沙沙”作响。

可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清风的吹拂，心里头莫名的起了几许烦躁之意。

蒋氏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文清低着头，眉头轻皱，便有些好奇：“清儿今儿个是怎么地了，可是心里不痛快，是不是你们谁惹着我们三姑娘了？”

蒋氏说着，柳眉一竖，立马瞪向了文清身旁的丫头，正好看到门口秋菊急急忙忙跑过来。

带着杀气的目光直接钉在了她的身上。

秋菊刚刚一路上在心里给自已打的气，这会儿在蒋氏的逼视下，一下子就全松了，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支柱一般，一个踉跄便要摔倒下去。

蒋氏更加不满意了。

“这是清儿身边伺候的？”怎地如此不济，也怪不得文清不喜欢了。

“没事儿，她是替我送东西来的。”文清抬头看见是秋菊，见她被蒋氏的眼神吓得够呛，当下便想笑，好不容易忍了回去。

蒋氏却仍然有些不满意，替文清训斥起来：“你们这些伺候在姑娘身边的人，一切都得以姑娘为主，事事奉姑娘为先，不得不用心，再看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模样像什么话，体面了？你可知道，你这般模样，丢的可不是你自已的脸面，而是你主子的。”

蒋氏心中有气，这会儿一骂，倒全都骂出来了。

“娘，吃点心。”

文清抬手，用银钎子插了一块莲子糕喂到蒋氏的嘴里去。

她刚刚还一直不停说着话的嘴巴一下子被填满了，蒋氏看着文清，只见她的脸上，竟然扬着一张美丽的笑容，那笑比檀香木三腿弯几上牡丹净瓶里的花儿还要灿烂上几分。

蒋氏心里一软，虽然，面前的她跟自已说过，她已经不再是文清，但是，这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脸，就是她的清儿。

“清儿。”蒋氏心神俱荡，呓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