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善瑶微愣了下,睫羽轻轻颤动不止,眼底的酸痛越来越浓。
她的孩子,如果知道他父君,曾经也如世间最普通的爹爹一般,期望着他是男是女,期望着他生的像谁,即便日后他没有爹爹的疼爱,也会心怀安慰吧。
“嗯,呵……或许,是个男孩吧!”古善瑶哽咽的声音隔了许久才从他头顶传来。
“可我更希望……是个女儿,生的……像你一般,有我的眉眼……你的唇鼻,呵呵……”槐漓华丽的声线,沾染了水汽。
他低着头痴痴的望着她的小腹傻笑,正像她睡着时那般,让人不忍打搅,她才想着他可能会期望孩子生的像谁,他便这样没有丝毫遮掩的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他说,希望是个“女儿”,他承认了他父君的身份,他说,有我的眉眼,你的唇鼻,便是对她最美的誓言,她望着他那样的笑容,心中又酸又疼。
古善瑶轻咬着唇瓣发不出一丝声音,眼底的酸涩化作滚烫的晶莹奔涌出来,一滴滴,砸在胸前,她想去回应他一句,一开口,却只剩一声抽噎。
槐漓回了神,抬头猩红的眸子望向她,抬起手擦掉她脸颊上挂着的泪滴,他的指腹如白玉一般,触到她的肌肤冰冰凉凉。
古善瑶别过头,紧闭起双眸,却被他钳着下巴扳回来,他的手很轻,像滑过她心上的羽毛,让她原本抗拒他的内心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哭什么!要做娘亲了……还哭的像个孩子!”槐漓低哄着站起身来坐回她身边,将人搂在怀里。
古善瑶却因为他口中的一句‘娘亲’,泪水翻滚的更加汹涌了,那句‘有我的眉眼,你的唇鼻’回荡在她心底,撞击着她好不容易将他从她的堡垒推出去建立起的心墙。
“你……”
她的话声未尽,溢满泪珠的双眸便直直的掠过槐漓落在他覆在她小腹的手上。
槐漓浑身一窒,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见他抚着她肚子的食指凸起来,虽只是微微的弧度,可他的指腹却能明显感受到贴着她肚子的手指动了动。
一股从未有过的欣喜骤然冲击向他的心底,他的指尖都禁不住颤抖起来,食指轻轻的抚了抚她在娘亲肚子里的小小动作,槐漓觉得整颗心都变得无比柔软。
没一会儿,孩子在古善瑶腹中安静下来,她移开视线落在震荡惊喜中迟迟回不过神来的槐漓身上,他正对着自己的手指发愣,那宛如玉箸般的手指还在颤抖着,可他就那样怔怔的盯着,整个人好像都被喜悦包裹了。
他的周身漫出一种时光静好岁月如怡的气息,古善瑶忽然觉得外面的暗淡天色好像都明媚起来。
“他动了!呵!呵呵呵……他动了……”
槐漓蹲在那儿偏头扬起眸子望向古善瑶,他痴笑着,仿佛得了什么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贝一般。
古善瑶望着他星光点点的眸子,那里面装满了疯狂的喜悦,他的唇角勾起弯弯的弧度,露出粉唇下的贝齿,他笑的眼角都飞扬起来,明亮的目光像春日的暖阳一般,耀眼却温暖的一塌糊涂。
他轻颤的睫翼都被水汽濡湿了,却痴望着她,言语苍白的一遍遍重复着他的欢心。
“恩……”
古善瑶静静的回望他,他这么喜欢孩子,是不是不会再忍心伤害她的孩子了……
“娘子!呵呵……娘子……”槐漓猛然扑上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唤着她,一遍一遍的‘娘子’。
她感受着他的欢喜,感受着他的温度,感受着他特有的香气,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她本能的想抬手推开他,却连手指都没来得及动一下,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梦里,她安静的躺在一叶扁舟上,她的周围又是无尽的幽蓝色的深海,冰块撞击的砰砰声环绕在她耳边,她意识到自己置身在那片无数次梦中出现的海里,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唤着她,可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终究无力的陷入更深的黑暗。
“怎么样?”槐漓一脸紧张的站在样子身后,声音中慌乱的不知所措。
殃黎没有回他,而是静静的搭着古善瑶的脉搏。翻开她的眼睛,他没有再去翻动她的衣衫,因为那婴鸾花已经攀上她身体大部分,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上被花枝缠满,玉颈耳后依稀可见婴鸾花诡异殷红的花枝。
“究竟如何?”槐漓等待的煎熬万分,语气也变得暴躁冷冽。
殃黎收回视线,手上也停止了动作,起身,抬了抬眼睛又沉下去,扫了眼槐漓身后的三人,又垂下眼睑。
槐漓冰冷的声音身体中仿佛藏着暴怒的野兽一般,面色深重的转身出去,与钦原擦肩时,低沉如水的声音开口,“照顾她!”
朱廊上,明亮的天色渐渐被浓浓昏暗取代,天边积云翻滚着,暗淡的天色下,灰蒙蒙的天幕阴霾的正如此刻槐漓的心。
“说!”男人冷冽的吐出一个字,声音中仿佛淬了冰凌一般,周身气势冷冷扑向殃黎。
殃黎面色温润如常,只唇角微抿了下,漠然开口,“婴鸾花吸收了她身体里大量鲜血,她腹中……又有了孩子,孩子同样要吸收鲜血的养分。长此以往,孩子会因为养分不足,生长缓慢,或者……停止生长,而她……也会愈见虚弱,直至……婴鸾花耗尽她最后的心血……”
槐漓背对着他的身影,在昏暗阴沉的天幕下僵直的伫立着,他的墨发被傍晚的凉风吹起,几缕青丝翩舞缭散着他的黑袍,他沉寂的站在那儿,周身透着冰冷诡异的气息。
他负在身后的双手隐在黑色广袖中,渐渐微弱的黑暗光线下,殃黎目光落在他掩在袖口中紧紧攥成拳头,却禁不住微微颤抖的双手上。
夜幕落下,寂然的夜色映在男人清俊的脸上,他的眸光动了动,抬起头,迟疑的望向悄然爬上来的月亮。
“就是说……”沉沉顿了下。
“如果……不拿掉孩子,她和孩子……都一定活不到她生产的那一日!”槐漓望着清冷的月光,用几乎肯定的口吻,沉沉问道。
“孩子已近六个月,如果你真的想拿掉孩子,她也会有危险!若是寻常人倒也无妨,只是,她体内有婴鸾花,她不能失血过多!”殃黎面色紧凝的说道。
“再给我三日!三日后……”
槐漓低沉的说着,却在下一瞬蓦然止住声音。
他今日才感受到做爹爹的喜悦,她那么小,她还在她娘亲肚子里,他午后还能感受到那个小生命隔着她娘亲的肚子与他亲近,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他的孩子,带给他的震动和喜悦,远远超过他活在世间所有事物带给他冲击。
那时,他还在想着或许再过不久,他的小公主就会出生了,他以为上天总会给他一丝眷顾,甚至在触到她的那一刻,他真的决定要将她留下,那是她和他的孩子,他做梦都在祈盼的孩子!
可上天好像一直都在无情的戏耍他,上一刻他才决意留下孩子,下一瞬间,她便晕倒在他的怀里。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他爱孩子,爱和她的孩子,可他,更爱她!
他可以与她相伴一世,没有孩子他也会爱她如一,可若世间没有了她,他便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三日后,拿掉孩子!!!”
槐漓说完,绕开他头也不回的往正寝去了。
“君上!”钦原见他进来,从榻边起身拉着玄玉便往门外去了。
古善瑶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睁开眼睛便见槐漓如那日一般伏在床头。
猛然一惊,那日他煞白的面孔便冲入她脑海。
“槐漓!槐漓?”古善瑶焦急的唤他,想撑起身子手臂却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娘子,你醒了?”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她身边,古善瑶心中一松,虚弱的躺回榻上。
槐漓听到她焦急的唤他已经醒来,不过为了掩饰情绪,才趴在床头没动,可见她用尽力气想起来,他便清楚她是在担心他。
“我怎么了?”古善瑶有气无力的问道,心口紧张的跃动渐渐平稳下来。
“没什么事,只是你太虚弱才会晕倒,我让人做了粥,你起来喝点?”槐漓低声细语的说着,莹白的手指抚了抚她光洁的额头。
她是太虚弱了,只那样动了一下,额头上就溢出汗渍来。
槐漓心疼的望着她,他给了她那么多伤害,用那么残忍冰冷的话拒绝过她,可这个傻女人,却为了保住他们的孩子,连自己的命也不顾。
他温热的目光凝着她,眼底却酸疼的厉害,极力掩饰着心底的酸痛扯开唇角,说了句“等我”,他便慌乱的起身出了门。
不多时男人便回来,将她从床榻上捞起来抱到软榻上,伺候她盥洗完,细心的喂她喝了粥。
古善瑶喝着他递过来的粥,心中温热渐升,这个味道,她太过熟悉,熟悉的她眼眶又泛起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