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熟悉的屋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他正坐在地上，面前点了一盏小油灯。

那是一个老外，非常非常老的老外，我一下子就认出他了——裘德考。

“请坐，两位老朋友。”裘德考看到我们进来，做了个动作，“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吴邪面上还是很淡定的，只是这心里就不太知道了，其实我也稍微有那么点儿慌张来着，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了。

我沉下心，用平静的语调，以及平静地面孔，淡然道：“需要我叫人把你请出去吗？”

裘德考立即道：““老朋友见面，就不用这么见外了，稍微聊聊我就走，不用劳烦你的手下了吧。”

我在裘德考看不到的位置，轻轻戳了吴邪一下，让他安心，不过吴邪仍然不可避免地盯着裘德考身边的那把刀时间长了一点，那是闷油瓶来这里之前小花给他的那把古刀。

裘德考看吴邪盯着那古刀，就把古刀往我们这边推了一下，单手一摊，道：“应该是你们的东西，我的人偶然拾到的，现在物归原主。”

“这次从哪儿弄来的？”吴邪碰了碰我，接着便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坐下，我自然也是跟过去坐在了吴邪旁边。

我拿起了那把刀，非常重，不过比起黑金古刀，分量还是差了很多，我举起来也不是特别费力，可能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本身力气就大。刀身上全是污泥，似乎没有被擦拭过，我就拿出帕子一边擦一边听他们说话。

“何必明知故问呢？”裘德考喝了一口茶，“可惜，我的人负重太多，不能把尸首一起带出来。可怜你那些伙计，做那么危险的工作，连一场葬礼都没有。不过，你们中国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这是优点，我一直学不来。”

我把手放到背后，轻轻拍了吴邪一下，示意他别太激动，以免被裘德考看出端倪。

“学不来就别学了，中国的东西，不是你这个洋鬼子一朝一夕能够了解清楚的。”我道，“我们也没空和你在这里瞎扯淡，我需要知道找到这把刀时候的一切具体的信息。”

裘德考笑了笑，道：“张小姐还是和从前一样犀利，不过，我还没有见过你对一件事情上心成这样的。”

“我不想废话，赶紧。”我已经擦好刀了，直接就拿刀对准了裘德考，“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假如你不想重来一次你在镖子岭的遭遇的话，尽快。”

裘德考愣了一下，问道：“这么严重？”

我点了点头，道：“嗯，我包养的小哥之前拿过这个刀。”

我感觉，吴邪似乎是很用力地才憋住了脸上的表情，让它看起来没有一丝变化，只是他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裘德考也一脸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吧，不过他还是道：“是我手下的人发现的，既然这件事对张小姐如此重要，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不过，他的状况非常糟糕，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吴邪看着我淡然的样子，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他一定也知道吧，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地方会让闷油瓶丧命的呢？

在确保裘德考不会听见或者看见的时候，我对吴邪说了一句：“放宽心，不是小哥。”

裘德考的人住在村的上头，可能是人数太多的原因。村子的往上部分高脚楼分布的非常密，适合很多人同时居住，可以互相照应。

我们和潘子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情况，潘子就跟着我们，从那条熟悉的小溪边绕了上去。夜晚的天非常清凉，月光照在清澈的溪水里，到处是虫鸣之声，让人不由得又想起了半个月之前的情形。

上去之后，我们才发现整个村子的上头几乎被裘德考的人占满了。到处灯火通明，所有的院子里都摆着大圆桌，到处都是成箱的啤酒和赤裸着上身吃东西的老外。显然，这儿大部分的房间都变成饭店里的后厨了。

倒斗也能搞活经济，一个找不到的好斗能富一方水土，在这里倒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看到裘德考过来，几个喝得站都站不直的老外就拿起啤酒对他大喊：“Bosscome on!Don’t be too upset!”

裘德考没有理会，径直绕过这个大排档，到了这排房子的后面，气氛陡然一变。那是一幢非常冷清的高脚楼，很小，似乎只有一间屋子，门口有两个人，一脸的严肃，四周也没有喝酒的人，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照着这屋子的门脸。

裘德考对着看门的人做了一个手势，就把我们带了进去。一进去，我就闻到一股无比刺鼻的药味儿。

地上有一盏油灯，我看到油灯下，一团面粉袋一样的东西正躺在草席上，边上有一个医生一样戴着眼镜的人。

“怎么样？”裘德考问那个医生。

那个医生摇了摇头，我和吴邪走上去，就听见吴邪小声地吸了一口凉气。

那草席上的一团“东西”，是一个人，或者说都不应该叫做人了，看着他有一种强烈的想作呕的感觉。他身上所有的地方，整块整块的皮肤都凹陷下去了，看着就像一只从里面开始腐烂的橘子，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所有的凹陷处，皮肤下面似乎都包着一泡液体，乍一看去，这个人似乎已经腐烂了很久。

但他是活着的，我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里似乎有很多的悲哀与不甘心，也是，毕竟没有哪个人，在遭遇到这种事情，还会坦然接受的。

接着，他看到了吴邪，现在披着三叔的脸的吴邪，眼神逐渐起了变化，像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明明认识，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时候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潘子问。

“我派了七个人下去，只有他一个人出来，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三天后开始发高烧，之后变成了这个样子。”裘德考面色铁青，“就是他带出了那把刀。他告诉我，他进入到了石道的深处，在遇到带到尸体的位置，他和其他人分开，其他人继续往里，他把刀带出来给我，结果继续深入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那个戴眼镜的医生摇头：“不知道，我只能说，他的身体正在融化成一种奇怪的液体，从内部开始。”说着，他用一只针管戳了一下那个人的手臂，凹陷处的皮肤立即就破了，一股黑色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

“你要问就快问吧。”裘德考说，“他的时间不多了。你可以问他问题，他无法回答，但是能用点头和摇头表示。”

吴邪看了我一眼，我示意让他自己来问，他点了点头，就凑近那个人，问他：“你别害怕，回答了这些问题，我也许可以救你，但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你是从一具尸体上找到这把刀的？”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缓缓点了点头。吴邪又问道：“这个人的手指是不是特别长？”

他看着吴邪，没有反应，我道：“这种情况可能注意不到手指呢？”

吴邪点了点头，又问：“那个人身上有没有文身？”

躺在草席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但他仍然看着吴邪，我默默拉着吴邪后退了一步，道：“够了，问不到我们想要的信息了，小哥一定没有事，至少现在，不会死。”

吴邪仍然有些奇怪，但是他没奇怪多久，因为那个人忽然睁大眼睛，挣扎着要起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邪，整个胸腔起伏，不停地发出已经不成人声的咆哮。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竭力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势爬了起来，医生想将他按倒都没有成功。他不停地挣扎，身上凹陷下去的地方破了好几处，黑色的浓血往外直流。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睡觉。

很快，他就不能够动弹了，我能够感觉到吴邪浑身在发抖，因为他之前和我说过，楚哥给他的那张奇怪的照片里，在一扇屏风后面，拍出了一个奇怪的影子，而在阿贵家另一撞楼的二楼窗户，他同样也看到了一个和这个人姿态很像的影子。

吴邪拉着我几乎是逃似的跑出了房子，闭着眼睛，手撑在大腿上，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后面裘德考跟出来，给我们递上了两瓶啤酒。

仔细想了想，我还是塞进了吴邪手里。

喝了好几口，吴邪才缓和下来，不过见吴邪缓和下来了，裘德考也问道：“有没有什么感想？”

吴邪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道：“中国人喜欢拐弯抹角，我多少染上了一点恶习，不好意思。我是问，想不想合作？”

“合作？”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接下来是你们的天下，我在这片土地上始终是外来者，得不到这片土地的垂青。合作一直是我的选择，你们可以考虑考虑我的提议。”裘德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