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哇，能赚，绝对能赚！”

人人都盼着能增加收入，让自己的口袋鼓一鼓。当下的高庆东很大方，在这一次的集资活动中，不仅给利息，还比银行高出了好几倍。大家都认为是好事，积极迅速的投入了进去。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那财务科的门前，就排起了上百号人的长队。有一部分人怕挤，三一团两一伙地散乱着等在墙根，在那里拉谈着什么。

到了上班的时间以后，又跑过来了很多人。望着眼前的这种热闹景象，高庆东乐坏了，顷刻间，那末日来临的恐惧感彻底地消失了。激动了的他，在那里偷着喊了妈妈娘。啊，棘手的问题得到解决，成功的希望已经显现，在十天以内，就脱离了被公安抓去的危险，能够远远离开这个让人畏惧的国家了。

高兴了的高庆东正在这里哼着小曲儿，一个善于巴结人的人走过来说，财务科里出现了问题，在那里收款的人不是那么积极，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才收了十几份。是的，那速度，确实有点慢，高庆东迈着大步跑了过去。

见在那里收款的只有齐玉丽一个人，高庆东气得跳了起来，大声问：“不对头啊。那银行里的领导已经答应了，准备派过两个人来继续帮帮咱，到了现在，为什么还没来？”

由于还没有找到对付高庆东的办法，刘玉欣他们的意思是，如果能往下拖，就尽量往下拖。他们还未过来的原因，是因为还没有把通知传过去，齐玉丽想了想，搪塞说：“人家有自己的单位，人家有自己的事。在来之前，总得先到那边看一看，不会来得那么快。”

高庆东望了望墙上的钟，嘴一撇：“呸，没有时间观念。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居然还没过来叫咱见上面。这么弄，会误事。”

“可能是遇上了什么问题，暂时离不开。”

“我已经跟他们的头头讲好了，不管多么忙，必须得靠到我们的这一边。真是的，说人话不办人事，我这就过去看看。他们若是说出半个‘不’字，我就给他们倒上一杯苦酒，把这项存款挪走，叫他们好上尝一尝，后悔的滋味。”

“别别别！”齐玉丽赶紧挡，“不就是耽误了这么一点点时间嘛，又不是多大的事，用不着你来操这个心。我已经把人打发了过去，快去忙你的。”

“好，那就交给你了。一定给我处理好，不要叫我再生一次气。”

见他相信了自己的谎言，回到了办公室，齐玉丽的胆子更大了。她歇下来，劝那些人不要挤：“不要急，不要急，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啊。所规定的期限是五天，今天才是第二天，用得着吗？”

“不急，不行，那些当官的若是改变了这个想法，停止了，就失去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在后面的一个人高声喊，“再拖下去，就到了下班的时间。说别的，顶不了事，你快开开恩，抓紧劳动劳动吧。我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多小时，那腿，有点痛了。”

齐玉丽没有听进去。她慢腾腾地走出来，仰起头来望着天，“这天，阴得非常黑，眼看，就要下雨。过了今日，还有明日嘛，最好，不要在这里等。”

他们不但不听这个劝，还在那里毫不留情的展开了反攻。若是让高庆东听到了，会弄出麻烦。齐玉丽不敢再坚持，在那几十个人的催促声中，慢慢坐了下来。

高庆东的野心已经暴露，绝对不能让这些人们受到损失，慢慢悠悠的收了二十几份以后，见下一位是个比较面善的妇女，齐玉丽又停了下来，“大姐，由于忙，我还没捞着吃这顿中午饭，饿了。请你在这里耐心的等一等，我紧上紧地吃几口。”她找出一包饼干，捡出一片来吹了吹，投进嘴里慢慢嚼着。

是那么挤，趴在柜台上的这个妇女，被后边的人挤痛了肚子，不想拖下去，“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谁家还吃这种干巴东西，不要在这里干嚼。来，收下了这一份以后，我去操操心，到那伙房里给你炒一盘像样的菜。”

“姐，吃饭，得按时。”齐玉丽瞪了她一眼，“不要在这里吹大气。这才几点？那伙房是你家的？你有这个权力？你当着什么干部？”

“妹妹呀，是有关系的。俺的那个男人，在咱们的伙房里当大师傅。如果不信，就看看钱数，连他的那一份，也被我捎了来。”

“去去去，快到那边歇着去。”虽然已经把她认了出来，她说的，是实情，可不能败下来，接受了她的这个建议，齐玉丽又瞪了她一眼，“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在这里听你的指挥，在这里听你的瞎吹吹。”

“啊哟哟，妹妹哪，我可不是一个胡说乱道的人。”她着了急，在那里拼力求证，“俺的那个男人挺老实。他姓杨，四十多岁，胖墩墩的。他是一个厨神，不是在那里掌勺，就是在那里管人，只要见了面，你就认得。他经常在那里说你漂亮能干，他常常在那里说你本分老实。”

齐玉丽装着生了气，歪过脑袋去摆了摆手。她不认输，在那里抬高了声音。两个人吵了起来，你来一句，我来一句，谁也不肯让步。都对齐玉丽的这种做法产生了不满，在那里大声指责她，吓得她不敢再挺下去。

过了不久，刘玉欣打过电话来问情况。加上昨天的，齐玉丽粗略地算了一下，大约已经收了一千四百万。听了这个数字，刘玉欣吃了一惊，说她正走在去接高庆美的路上，如果能拖，就往下拖，坚持一会，是一会，她们争取早一步赶过来。

得到了支持的齐玉丽，又来了精神。她又耍了一个心眼，偷着断了验钞机的电源，“这机子，出了故障。看样子，在一两个小时之内修不好。已经过了两点，马上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回吧，回吧。明天若是没有雨，就过来。”

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多小时，都不想退下来，立马响起了一片吵。特别是那些已经靠近了、已经看到了希望的人，更是不想走开，那嗓子，特别亮：

“真倒霉！今日个，是他娘的什么鬼日子？”

“问题的所在，并不在咱们的运气上。是那人心，变坏了。”

“就是就是哩，你的看法，与我的一样。嗐，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叫人摸不着头脑呢？上边号召的，与下边执行的，有严重的违背呀！”

“哼，这个原因，比较好找。当下的人，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组织观念，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认为，得掀起一场大规模的政治运动，好上整整风，给那一部分人，洗洗脑。”

“呸，你的这个观点不正确。我认为，需要洗脑的，恰恰是你。哥呀，眼下的这个社会，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不能再用老眼光去看新问题。现在的人，不怕事，别说是来场整风，就是来场战争，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

由于怕他们闹起来，不敢压制他们的吵，齐玉丽憋着笑，把那些单据和章子收了起来，“你们说的，完全正确，确实不是那么正常。我觉得，眼下的人，都傻了。拿着刀子割他的肉了，拿出针来抽他的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还不知道痛，还在那里兴高采烈、千恩万谢。”

巧了，站在齐玉丽对面的，是电工班的班长，他发现了问题，笑了起来，“齐会计，请你不要糊弄人。俺可不是一个瞎子，你的这个机子，并没有坏。”

因为对他不是那么了解，齐玉丽还没意识到严重，在那里吓唬他：“坏了，就是坏了，你可不要在这里制造混乱。若是弄出了问题，出现了不好的结果，我就把那些领导请过来，拾掇拾掇你。”

“你若是累了，就歇一歇，不应该做手脚。”

“哎呦呦，竟然冒出来了一个不怕事的。你要是再纠缠，我就狠下心来追究追究。谁破坏了经济，谁就触犯了法律，若是给你定上一个罪名，就捞不着见老婆孩子了。”

“妹妹哪，俺可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娃娃，请你不要采取这种方式。别再浪费时间了，快抓紧打开这两扇防盗门，让我进去瞧一瞧。”

“这里有那么多的钱，我可不受你的骗。啊呀呀，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小子，快走开，如果让那些领导知道了，就走不了了。”

“请你不要想多了。在我的身后，有那么多的人。我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快打开门，让我帮着你处理处理。”

“哼，不自量力。”齐玉丽正在这里皱着眉头找对策，一个人走过来，低声向她说了说这个人的情况。她立马意识到了不妙，舌头一伸，低下架子来讨他的好，“李师傅，厂子里的效益不是那么好，这么做，有风险。把钱放在自己的手里，最牢靠。”

“存在自己的手里，又生不出息来，可不能接受了你的这个建议。”他把手里的那三万元往桌上一扔，“我的那个老婆，在一个学校里扫厕所，一个月下来，又臭又累才挣四百多。只要把这些钱往这里一放，两千六百元的利息到了手，顶上她，半年的辛苦。”

见他很坚定，难对付，齐玉丽不再抗下去，收下了他的钱，“这是一个意外，可能是因为粗了心，被我碰掉了机子上的一根线，你可不要乱咋呼。”

“嘿嘿。晓得，晓得。”他明白了什么，把收据接过去，笑着点了点头，一边往外挤，一边朝后边的人摆了摆手，“还是回去吧。那玩意儿有了毛病，确实不好用，别在这里难为咱们这位漂漂亮亮的齐会计了。”

他的话有分量，有的人开始往外退。

齐玉丽的这种“不良”表现，是那么的明显。那个善于巴结人的人，又走到了高庆东的面前，详详细细地讲了讲。

“这个齐玉丽，是我的人，是为了我高庆东，她才来到这个厂子。眼下，她虽然还没有接受我的追求，在那方面，比较冷淡，可那只是因为，一个姑娘家的心门，还没有被打开，绝对不可能已经背叛了我。”想到这里，高庆东不再研究她，调整方向，把那怀疑的目光，投到了别人的身上。

“眼看就要成功，决不能失败。妈的，不管是什么人在那里使坏，都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高庆东想了想，叫人去放风，说他这个当厂长的已经产生了一个想法，见大家很支持，他既高兴，又感动，想把利息再往上抬一抬。

这么做，很管用，那财务科的门前，又热闹了起来。过了不久，突然起了风，打了几个雷之后，下起了小雨。尽管是出现了不利的因素，可都被一种激情充盈着，谁也没离开。

齐玉丽着了急，打通刘玉欣的电话，要她抓紧往这里赶，说收上来的是现金，那个高庆东已经红了眼，得小心对待，得防着他的抢。

自从把那些积压的产品赊销了出去之后，缺了钱，就收上一部分来，要是没有这个需要，就放在那里不动。这样，减轻了压力，不再那么害怕被高庆东卷走了钱财。现在的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就好像是突然袭来了地震，人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就掀起了**。在刘玉欣的鼓动下，还未考虑成熟的高庆美，不再犹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高庆美。她不顾淋湿了衣服，站在那里郑重地高声说，厂子里的钱，比较充足，不会影响了生产，就是缺了，可以找银行，不会采取这种方式，不会拿着职工的血汗钱开玩笑。她说，高庆东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拿出了这个集资决定。出现了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他心血来潮，不能成立。她宣布，这项活动不再继续，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已经收上来的那些钱，退回去。

在这种情况下，老板娘的话是至高无上的，时间不长，那些人就感叹着离开了。

曾有所估计，曾考虑到姐姐有可能会进行阻止，可未料到，她做的这么绝，没有跟别人通通气，就冲过来断然地放了这么一炮。不能吃了这个亏，不能让她斩断了这条财路，气火了的高庆东，在那里愤怒，在那里发恨，在那里寻找还击的办法，“高庆美，你等着，我要叫你哭，我要叫你尝一尝我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