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起来，起来，快给我起来！”孙秀娟用了用力，把裹在高庆东身上的毛巾被扯了下来，“太过分了！请你别再折腾人，快起来吃上几口饭，去厂里转一转，帮帮他们。”

“别啰嗦。”高庆东没听，继续趴在床上睡，“若是有精神，若是能坚持，不用你劝，不用你催。”

“不能妥协啊！”孙秀娟耐着性子劝，“有愁说出来，有病去医院，得抓紧找出一个解脱的办法呀。”

已经犯了命案，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解脱了，高庆东睁开眼睛白了她一眼，“你若是再说下去，我的脑袋就大了。老婆，请你行行好，离开我几步，让我静下来，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你说，需要考虑什么？又不是遇上了战争，要你领着千军万马去拼个你死我活，得应该好好斟酌斟酌。俺娘，这是怎么啦，怎么叫人老是摸不着头脑啊。庆东，到底出了个什么事，让你犯了这么大的愁？”

把肖广林的车子毁了后，高庆东的心里坦然了许多，不再那么怕。可刚刚按时上了两天班，杨彬投过来了一个信息，说刑警队减了员，缩小了侦查范围，这说明，已经有了个好的突破，已经有了个认定。他们若是真的有了突破，剩下的日子就不多了，高庆东没抗住这一击，倒下了。

孙秀娟被他显露出来的沮丧吓坏了，走到高庆美面前，提出来了个建议，说高庆东目中无人，不理别人的劝，最好求求周明志，叫他努努力，“姐，只有他，才有能力掏出他的心里话，才能找出他的病根。”

其实，不光孙秀娟犯了愁，高庆美也在愁。眼看着高庆东已经和坏蛋严立强走近了，看来头，他们已经惹下了大祸，犯了重罪。她曾想借周明志的威力，击败高庆东，可怕他晓得了原因不留情，把亲情放在一边，说给公安局，断送了他的性命。因有了这个原因，她不但没敢惊动他，还在他面前为他进行了掩盖，说他不来上班的因由，是身体出了问题，得了一种说不出口的怪病，需要跑医院。她想了想，找出一个理由安慰了安慰孙秀娟，“在庆东的身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需要和你姐夫说。你不用拿着当大事，不用放在身上成天惦记着，只管自己上好班，就是。”

“得重视啊！”一脸愁云散不去的孙秀娟没走，“姐，时间已经不短了。我感觉着，不是件小事，不关心关心，不行！”

“好好好，听了你的。我现在就过去，撬开他的嘴，把实情问出来。”高庆美又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她几句，要她走，“确实不难解决，不用急。秀娟，放宽心，快去忙你的。”

“姐，他很难缠，要认真了点。”孙秀娟用怀疑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忧心忡忡地走去。

他已被绝望击中，他的思维已凝固，确实不好缠，就是和他战三天三夜，也攻不破，高庆美决定，从另一个方向打开突破口。她没去找他，来到镇政府，敲开了孙有文的门。

孙有文对高庆美他们两口子很感激。感激他们，让他女儿住进一座很高档的新房；感激他们，在前天把一辆崭新的轿车送给了他女儿。感激带来了热情，他极其热情地接待她，谈起每项问题，都是那么认真和细致，尽管，孔令才的案子还处在保密阶段，也没瞒她。

孙有文说，起初，都估计孔令才遭到了仇杀。围绕着这种推测，警方侦查了好几天，但没触摸到案件的形迹，连关于杀人动机方面的决定性信息也没寻觅到。就在办案人员束手无策的时候，三天前的一个中午，一位农民老头走进镇派出所，说在一个雨天，他冒着雨到田里排涝，偶然看到一辆小汽车撞倒了一个打着一把绿伞的高个子。从时间、地点以及那个人的身影上看，就是孔令才。雨天路滑，分明是一起车祸。警方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们分析，存在着两个可能，一是他受了伤，被送进了医院；另一个是他被撞死，肇事者不愿赔偿，拉走尸体，暗暗处理了。现在，他们正在查找，可惜那个老头不识车的类别，只看清了车的颜色。看情况，希望不是很大。

只要不是故意杀人，一切都好说。车祸是常常发生的，算不上什么，只要赔上一部分钱，就能得到解决。高庆美没了愁绪，快速返回来找到高庆东，明着问：“在一个雨天里，孔令才被车撞了。到底是你干的，还是严立强？”

“啊！”竟然被她一下子问到了要害上，高庆东吓得找不着方向了，慌慌然中，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否认，“这……”

见他狼狈得不行，高庆美没忍住，轻轻松松地笑了几声，“庆东，不用怕，快给我把腰挺起来。不就是赔点钱嘛，不用犯这么大的愁。需要多少？我给你。”

吃不准姐姐从哪里搞来了一个这么准确的信息，也摸不清她的意图是什么，高庆东惊恐地怔眼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说：“没听懂。”

“兄弟，别瞒我，别装糊涂。”高庆美伸手拉他，“走，由我陪着你去趟交警队。放心，坐不了牢，只要如实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他们不怪罪。嘿嘿，说不定，会给你个赞赏。”

她表露出来的轻松，给高庆东带来一点慰藉，他定了定神问：“姐，你的话，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庆美耐着性子，把从孙有文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细细地讲了出来，“庆东，为了你，我操碎了心，不要辜负了我。”

如果警方当车祸来看待，性质就会改变，绝不会再大张旗鼓地接着查下去。在这一刻，高庆东对严立强生了恨，恨他没算计好，若是加大油门撞死孔令才，赔上点钱，就可万事大吉，不用担惊受怕。可惜他没这么做，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刀。高庆东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肯为别人努力的姐，宽她的心说：“我和孔令才不熟，我与严立强都没与他接触过。姐，请你相信了我，放开心，干你的事去。”

高庆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没信他的鬼话，劝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应敢作敢为。厂子刚刚投产，人手少了忙不过来，快抓紧把事儿处理过去，收回心来帮帮你姐夫。再说，为了你，秀娟已经睡不着觉了，不可再往下拖。”

这时，高庆东的心神已安定了许多，脑子有点好用了，“事因，确实与孔令才无关。姐，是有个人想找我的麻烦，被严立强打伤了。我怕受到他的报复，犯了愁。现在好了，他已经出了院，我为他付上了药费，给了他误工费，已彻底摆平。往下，我将安下心来，按时去上班。”

明明是谎言，却让人无法揭穿，高庆美气得不再理他。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走去，“哼，不可救药！糊涂，真糊涂！”

高庆东拨通杨彬的电话，要他抓紧探明刑警队的情况，想方设法搞来他们的行动计划：“兄弟啊，快把我吓死了！这件事关系着我们的生与死，一定给我拿下来。”

杨彬怕暴露了，不敢。他说，在侦破重大案件的过程中，特别在初期阶段，要有一定的保密性，问多了，会引起人家的怀疑，会惹出麻烦：“哥，不是懒，是有风险。”

“杂种！”高庆东已经急坏了，急得心里好似着了火。他不想往下拖，他没考虑他的难处，没好气地骂了他一顿，“你要是不想帮，我就狠狠心，叫你老婆回娘家，叫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见他发了怒，杨彬害了怕，壮壮胆去了公安局。还好，没怎么费事就查明，高庆美得来的信息很可靠，局里不再拿着当大案和凶案，已经从专案组里抽回去了不少人。

太妙了，竟然又闯过去了一关。高庆东的情绪来了个大转弯，振作精神，亲了朱萍，搂了孙秀娟。

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才脱了险，应该好好庆祝庆祝，高庆东叫严立强把肖广林、铁头和杨树根找了来，走进一家星级大酒店，选出一个很豪华的房间。

这些杀人恶魔没别的事，一落座，就把话题扯到了周明志的身上。杨树根说，应该利用利用汽油：“这个办法既简单又省心，成功的希望非常大。老肖的车子虽然是钢铁，哈，只一把火，就彻底解决了，很痛快。”

“不可！”铁头觉得不妥，“汽油的味特别大，他若是没睡着，闻了出来，咱们的好日子，就到了头。”

严立强借着酒劲把借枪的经过大体讲了讲：“用枪，最简单最有效，想在哪天解决，绝对不用挪到第二天。他吴洪伟的头虽然有点不好剃，可我觉得，有八分的把握。”

高庆东立刻气歪了脸，骂他糊涂，不该瞒着他去行动。说吴洪伟和周明志虽未发生过密切的交往，但有一定的交情。在他高庆东与吴敏玲离婚的时候，周明志主张着满足了她的全部要求，把孩子和房子都给了她，吴家对此很感激。在这件事上，要是成了事实，吴洪伟绝对不会沉默不语。他要是报了案，这边的人，都玩完。

严立强没这么看，他说，吴洪伟是个很精明的人，只要让枪沾上了血，为了保住自己，他不但不敢报案，还得出去躲上一段时间，“收藏枪支有罪，高哥，你是知道的。吴洪伟的日子那么好过，白天喝酒捞肉，晚上舞厅里转悠，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把麻烦揽到自己的身上。”

“对对对，非常对！”静下来想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高庆东来了精神，盯住了严立强的面孔，“枪，可不是个一般的东西。你能让他屈服？你能弄到手？”

在与姜莉莉往来的过程中，遭到了高庆东的强烈反对，严立强没敢把她说出来，只是简简单单地说，托了个朋友，希望在八成以上，“高哥，我尽力而为。我们已经和他战了两个回合，我估计，在四五天之内，就能看到结果。”

“好，很好！”高庆东高兴了，对他进行了一番鼓励，“给我加把劲。如果成了，要票子，有票子；要女人，有女人。”

“打住，抓紧打住！”肖广林怕严立强说多了，被别人听了去，提醒了他一句，“隔墙有耳，不可大意。”

已经晚了。在这几天，吴洪伟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严立强的身上，为了搞清他所对准的目标，派人对他进行了秘密跟踪。眼下，他们买通了两个女服务员，把一个录音机偷偷放在了他们的房间里，把他们的谈话内容基本上都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