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为了高庆东，周明志与高庆美吵得变了脸。你一句，他一句，顶过来顶过去，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歇下来。

为了提提职工的积极性，为了使企业能顺顺利利地往前发展发展，针对上半年的工作，从领导层到生产线上的职工，周明志大幅度奖罚了一部分人。高庆东在被罚之列，并且，是最严重的一员。在奖罚大会上，周明志以他为黑典型，毫不留情地对他进行了长时间的批评和指责。高庆美没理解，对他生出了一种恨，恨他没顾忌别人的脸面，做得太过分。

周明志的这一举措引起了上上下下的好评，带动了工作，受奖的更积极，受罚的被敲了警钟。唯独高庆东这个领头羊没觉醒，他不仅对工作还是不负责任，还在背后说三道四。见未能使他改变，周明志恼了，拿出来了一个调整计划，准备把吴洪军提为副厂长，全面掌握厂里的工作，把孙秀娟升为生产副厂长，主管厂里的生产。把高庆东刷下去，任生产科副科长。

出于对高庆美的尊重和为了能够得到她的支持，在公布决定之前，周明志走过去征求她的意见。她否了，说如果让吴洪军掌握全盘工作，实际上成了厂子的一把手，把他摆得这么高，绝对是个错。周明志说，事事由他自己来处理，感到特别累，这样，能减轻一下自己的压力，吴洪军有管理全厂的能力，这么做，有利于厂子的发展。对高庆东的安排，她更是大为不满，说在这几年里，他为厂子出了很多力，经历了甜酸苦辣和情感上的起起落落，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她嫌周明志不尊重事实，不该这样对待一个有功的人。周明志说，高庆东已经不同从前了，他在走下坡路，绝对不能为了有功就该纵容。他们夫妻俩的观点产生了多方面的分歧，没完没了地吵了起来。

高庆美是个比较压事的人，她不愿闹大了，见周明志的态度很坚定，作了个让步：“再用庆东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若是不上心，干不好，违反了规定，一切由着你。”

“不行！别说是一个月，对一个没什么作为的人，连一天，也不能用。”

“他若是没作为，你能挣来这么多的钱？”

听了这句话，周明志抬高了嗓门：“庆美，你讲不讲理？功是功，过是过。你应该能够看到他在这段时间里是怎样管理生产的，要是没有吴洪军和孙秀娟，早就无法干下去了。”

“在这些日子里，他的干劲虽然不足，可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别再为他求情了，去查查他的考勤吧。”

高庆美叹了一口气，换上了另一种口气：“你叫他的老婆顶了他的职，他的脸面往哪放？外人怎么看？”

“行的上，不行的，就得下。我搞的是工厂，不是在种一块小小的试验田，必须用好人，不能为了一个人的脸面，就该做的不做，让厂子受到损失，让别人说出什么。”

“我叫庆东给你下个保证好不好？”

“不行！必须当好了副科长，再说。”

“咦。”高庆美的心里有了怀疑，开始不朝好的方向想，“明志，我觉得，你变了，你变得不受人喜了，你变得让人难琢磨了。你为什么这么不通人情？是不是，抱着一个不好的企图？”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厂子能得到好的发展！”

高庆美紧紧盯着他的脸，仔细观察。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人老是拧不到一块，她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感觉，“不！你的心，并没长在厂子上。你是为了活得潇洒和自在，你是为了能够抽出时间去胡来。”

“什么！”周明志警觉了起来，“什么意思？你察觉到了什么？”

“不用紧张。”高庆美冷笑了一声，“你的目的不纯。你处理庆东的目的，是为了打击我！”

“你这是混淆黑白，你这是无理取闹，你这是助桀为虐。”周明志气得浑身发了抖，“姓高的，你糊涂，你混蛋！我怎么了？你必须给我说的明白了点。”

“你是个明白人，用不着多说。”

“请你不要激动。”周明志怕自己控制不住失了语，把与刘玉欣的亲密关系暴露了，口气缓和了许多，“我要处理的，是他高庆东，不是你高庆美，千万不要想多了，把我视为敌人。”

“下一步，你要处理的，就是我。”高庆美白了他一眼，拿着手提包和换洗衣服走去，“我老了，丢不起这张脸，还是明智一点，早走一步为好。”

“好好好。”周明志气火了，赌气没留她，“走吧，走吧，你走了，地球照样转，厂里的工人照样干。”

刘玉欣嫌他没稳住，做粗了。她说，把高庆东拿下来是对的，确实得应该摆正事业与亲情的关系，不能为了是个亲戚，就迁就留用。可不该惹怒了高庆美，她的威信非常高，职工们对她很敬佩，都愿接触她，“你的外出比较多，少不得有这么一个人守在厂里照顾着。你快放下架子，去做通她的工作，把她请回来。”

周明志不肯。他说，他没错，需要悔过的，是高庆美。

刘玉欣走过去找王连成。她觉得，他的年纪大，又是周明志的长辈，高庆美能听他的劝。

“小事一桩。厂子是自己的，没有和票子赌气的。”王连成也觉得没问题，要刘玉欣把他送了过去。

高庆美对王连成的印象本来就不好，今见他不劝周明志，反而跑到了这里，立马生了气，“你找错了对象。你是个搞财务的，不该把算盘打错了，让不该出现的，出现了。”

王连成忍着气，慢慢说：“在来之前，我说了明志几句。他已经后悔了，表现得不错，叫我替他向你道个歉，要你别计较。”

“哼！”高庆美冷笑了一声，“是真的吗？他真的抛开了阴谋和诡计？你带来了个什么好消息？他还准备向我弟弟下手吗？他还打算冒着风险来个孤注一掷吗？”

“这么做，有他的道理，应理解。”

“行了行了，说多了无用。”高庆美瞪了他一眼，挽起褂袖拿着几件脏衣服去了洗漱间，把他晾在了客厅里，“桌上有茶叶，若是不嫌麻烦，就自己辛苦辛苦吧。”

王连成吃了个没趣，憋着一口气，红着脸走了。

周明志恼了，他恨高庆美不该这样对待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人。又经过一番缜密的分析，他坚定了自己的那个想法，说通吴洪军，给他买来一辆专用车。他怕孙秀娟不敢担这么重的担子，叫刘玉欣去做她的工作。

孙秀娟是个事业型的女人，高庆东的低落情绪，给她带来了不满。她痛痛快快地接受了这个安排，找到周明志，激昂地说：“姐夫，只要你敢用我，我就敢干！”

“好！”见她这么热心，周明志很高兴，好好鼓励了她一番，“我已经说过，要向妈妈学习，超过庆东。”

孙秀娟信心大、劲头足，在会上，她主动站起来作了长时间的精彩发言，迎得了长久不息的掌声。

好多人对高庆东产生了个担心，都在那里密切关注着他。都说，他的脾气不好，就是不闹事，也会闹情绪。

出乎意料，高庆东不但没闹情绪，还非常平静地接受了。他把那两间办公室让给了孙秀娟，带着少量的生活用品搬进了生产科。在工作上，他也没消极，既不马虎，又能按时按点地上下班。这让人很不解，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

“真怪！”孙秀娟也很纳闷，问，“你为什么没了脾气？被自己的老婆压倒了，应该不是那么舒服吧？有了个什么感想？”

高庆东十分坦然地笑了两声，没说什么。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是，不敢把心里话端出来。具有亡命精神的他，认为，自己的结局，不是登上天，就是下地狱，遇上这么一点点小事，算不上什么。再说，所做的恶行，一桩接一桩，不是平顺过去就是化险为夷，这一切，肯定是老天保佑的结果，老天已叫周明志走上了死亡之路，正扶着他高庆东走向辉煌，厂长这个位子已亮在了面前，只是早与迟的事，何必去计较眼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