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为了避免碰上了熟人，刘庆河都是早出晚归。天，在盼望之下终于完全黑了下来，他踏上了回家的路。他一边犹豫着，一边观察着周围，顺着一条窄巴巷，慢慢地往家走。

已经有九天的时间没看到老婆孩子了，回家的心情，应该是急切的。可心里老是觉得不踏实，生怕有那种“客人”等在家，刘庆河迈出的步子，是那么地无力。

前年的冬天，刘庆河连着去了三次济南，从人家的手里骗来了三十来万元的货。从此，他不敢再在家里住，脱离了原来的那个工作单位，来到市郊租了三间房。

起初，刘庆河一个人住在这，由于还深深地爱着老婆孩子，不想让他们受到别人的欺负，后来，把他们接了来。他老婆是医生，被一家个体诊所聘了去。她天天在那边忙，不愿与他发生过多的联系，家里连部电话都没装。当下，很想摸摸家里的情况，了解了解到底是如何，可无法实现，气得他在心里骂老婆糊涂、死板。

越往前走，离家越近，刘庆河的心里越不安。先前，从来没这么严重地紧张过。在这两年里，虽然在高庆东的屁股后头跟得紧，可一般不参与。由于他的年纪已经过了四十，在使用武力的时候，高庆东不用他。在南京的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过得不错，不用挂牵自己的安全，吃得好、睡得好，有小姐陪伴着，回来投入到绑架李兴年的行动中后，出现的失败带来了警察的追捕，处境改变了，被不安的情绪，天天陪伴着。

已经接近了那个家，只要再往前走二百步，就能踏上门槛。此时的刘庆河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感觉，他不再前行，停住步子瞪着两只眼睛仔细看看这边、观察观察那边。

院门敞着，屋里亮着灯，偶儿传来孩子的说话声。一切的一切，都正常，没出现什么异常。他娘的，死活由天定，闯！刘庆河跺了跺脚，扔掉手里的烟蒂，迈着大步往前冲。

突然从前面的街上传来了几声刺耳的警笛，刘庆河怕了，本能地掉过头来往回走。嗳，真是的，不该受这些惊吓，先忍受着不露面，搞下贷款来，给孩子们留下了一定的谋生资金，就不需要再去管它，前边是井，还是坑喽。

已从吕修江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只要咬着他不放，绝对能贷出一部分。明胶厂不一般，具备了贷款的条件，高庆东若是肯往好处走，舍得花上一部分“本钱”，别说千儿八百万，就是两千万，也不成问题。

干吧，摆在眼前的这条路，不是条死路，能走得通。应该努努力，把杨树根顶下去，爬上领导层，战在第一线。敢这么想，是有原因的，曾有过辉煌，曾为原来的那个单位多次跑过贷款，懂得里边的一些门道。

刘庆河兴冲冲地来到明胶厂，楼上楼下的找高庆东。平常，高庆东不允许他们这些人来厂，唯独没控制刘庆河。这是因为，他的案情轻，诈骗几十万元钱的财物不为重案，判不了几年。殊不知，刘庆河瞒了他，他的手上有了一条人命。因为欠了一个人四万块钱，他嫌人家不给面子，追着屁股讨，在去年的夏天，用五千元雇了两个杀手，杀了人家。他以为自己干得不错，没暴露，其实，警方已经把他的这个犯罪事实基本上掌握了起来。

五辆载重三十吨的大汽车停在仓库的门口，二十多个工人围在那儿忙着往车上装胶，场面，十分热闹。还没找到高庆东的刘庆河觉得好玩，走过去站在旁边看稀奇。

罗思光来了，他一人要了两车货。由于他对产品的技术指标还未掌握起来，刘玉欣站在一边替他把着质量关。

那个心上人周明志，已被囚了七个月，让人心焦得难以承受，多么希望能出现一个好的转机、看到光明啊！铁头被赶出来的时候，刘玉欣乐得合不上嘴，可没想到，他就那么死了。现在又出来了个刘庆河，让人又看到了希望，为了探听他的消息，少睡了不少觉，可时下的他已来到了身边，却不知晓。虽然看过他的照片，可总是没见过他本人，没有深的印象。焦点是，万辈子没想到他会在厂里出现，以为，他是某辆车上的司机。

王光亮认识刘庆河，他迈着大步朝他走了来。因为刘庆河当过多年的营业员，有一定的销售经验，上个月里，高庆东把他介绍给了王光亮。为了销胶，他们两个一起出去了几趟，干出了一些成绩，王光亮敬重他的能力，认他为师：“啊呀呀，是什么风，把我的这位最最敬爱的刘老师吹到了这儿？”

“哈。”刘庆河笑笑，握住了他的手，“缘分哪缘分，咱们有缘啊，咱们心灵相通啊，不用约，也能遇上。”

“走，去我的办公室。我有好茶，给你冲上一壶。”

刘庆河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摇摇头，说：“不去麻烦你喽。来这儿，是想见见你们的老板，晚了，就找不到了。”

“他不会来这儿。不是有电话嘛，应该利用利用呀。”

“我遇上了个挺重要的事，一句两句说不完，需要见个面，坐下来好好探讨探讨，细致地研究研究。”

高庆东的办公室里没亮灯。王光亮说，高庆东迷上了夜生活，到了这个时候，没了来的可能：“已经有点晚了，就是见上了他，也不会给你多少时间。如果不是那么急，最好，放在明天。”

刘庆河认可了，他摆了摆手，拉着架子要走：“那就再见。兄弟，等有了机会，专门抽出一部分时间，和你好好聚一聚，品尝品尝你的茶，拉拉家长里短。”

“别别别！想你了，想和你聊几句，好好请教请教。”王光亮拖住了他，“你不是厂里的人，咱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应该珍惜遇上的每一秒。走走走，去我的办公室坐它半小时。若是饿了，就去割上半斤肉，打上二斤酒，尽情地享受享受。”

“算了算了。”已经酒足饭饱了的刘庆河，摇了头，“兄弟，实在了点，不要找理由。这个时间的气候，不冷不热，站在这儿说几句，不错。哈，这个客户不一般，居然一下子要了这么多，看样子，趁几个。小王，要发财，估计，得给你五万的奖。”

“嗐，别提了，已经与奖金无缘喽！”

“不该黄了呀。怎么，老板变了卦？”

“与老板无关。”王光亮指了指站在那边的吴洪军，“是他和我作对。叫他销胶的时候，他不销，我冲上去了后，他站了出来。娘的，他的门路确实广，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把满当当的两个库，都处理了。”

“太坏喽，揍他！”刘庆河说，对付这种人，不能软了手，“兄弟，为人得有骨气，不能被人欺，必须给他个狠的。我有人手，你要是办不了他，可以托给我。妈的，别说是一个二尺半高的人，就是十个五尺高的魔鬼，也能叫他们跪在咱的面前。”

“哥啊，惹不起。”王光亮叹了一口气，“他是个副厂长，既能管供销，又能管生产，与周明志的本事差不多，老板娘，器重他，有的时候，连高厂长，也拿他没办法。”

“哦，就是把你老婆抢了去的那一个？”

这么一问，把王光亮的火点着了。他咬牙切齿，骂了一通吴洪军，咒了几句姜莉莉。一个好事的小伙走进烘干车间说给了姜莉莉，她火了，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不由分说，狠狠地给了王光亮一棍子。他痛得喊了一声娘，扑上去与她扭打了起来，上去了七个人，才把他们拉开。他们两个不再在乎什么，都不肯让步，挥着手臂对骂，围上去了十几个人，也劝不下。

吴洪军怕姜莉莉吃了亏，要刘玉欣去趟派出所：“他豁上了。看来头，不借用外部的力量，解决不好。”

王光亮的嘴特别臭，前些日子里，他到处说，姜莉莉与周明志曾怎么着怎么着，让人觉得，应该好好收拾收拾他，刘玉欣找来了林雷鸣。

见了警车，刘庆河惧了，缩着身子往后避了避。王光亮没怕，他一边解释，一边把刘庆河拉到大家的面前，说他可以为他作证，他从始至终站在他的身边，目睹了一切。都把目光投到了刘庆河的身上，他被吓出了一身汗，一边哆嗦着，一边暗骂王光亮的祖宗。

人越围越多，乱哄哄地嚷成了一片。林雷鸣怕影响了生产，把他们带到了派出所。刘庆河怕光，没敢进屋，蹲在了门外，林雷鸣喊了他两遍，他也没动，说他离不开烟卷儿，进去了让人烦，他还说，他的耳朵好使，能听得到，不会让别人问第二遍。王光亮拉他，说早晚得进去，做完了笔录后，需要按手印。他怕王光亮喊出他的名字，吓得一阵一阵地冒冷汗，见那边有个厕所，装着有了这种需要，走过去找了个机会跑走了。可惜了，除了王光亮惋惜外，谁也没放在心上，没去认真地找找原因。

王光亮对姜莉莉的怨恨起因，还是那个老问题。林雷鸣把姜莉莉的笔录拿出来给他看，说他糊涂：“她表现出来的这个救人的举动，是了不起的，不管是谁，也会感激。周明志有钱，为了报答她，给她买套房，是正常的，算不上什么。”

姜莉莉恨得怒目瞪着王光亮，骂：“周明志那样的人，能看上我这个破鞋？王光亮，你瞎了狗眼。你恩将仇报，居然把人家坑到了监狱里。你是个孬种，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事实摆在了眼前，王光亮立马产生了悔。在这一刻，他不但消除了对周明志的一切怨恨，而且，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情。他赶忙承认了错误，说自己的头脑简单，诬赖了人：“确实浑！得给周厂长，好好赔不是！”

刘玉欣急求：“既然清楚了，快把刺伤你的人说出来。”

在这件事上，王光亮已对高庆东和严立强的行为产生了诸多的怀疑，两个月以前，就想把那不能确定的真实情况如实地讲给警察，可怕派出所里有他们的人，怕自己坐了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