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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行刺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 半夏谷 4541 2019-04-15 15:22

  

瑟曲罢,在场的女眷,极尽赞美之词。唯独窦漪房安静地闭上干涸的双眼,嘴角轻轻地抿起,看不出任何情绪。

“韩姑娘,可有这首瑟曲的曲谱?河间王好曲,本宫想学学,为河间王聊以解闷。”河间王刘德王后孔氏笑道。

啧啧,孔氏亏是孔夫子后人,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这河间王刘德,同大儒董仲舒是知交,一心致力于恢复秦朝焚书坑儒之后的典籍,工程浩大,哪有闲情逸致听曲。

“回孔王后,这曲谱,乃是瑟瑟的心上人所作,不外借。”韩锦瑟脸颊薄红,羞涩地低头。

“哦,这里头还有故事,道来听听,说不定太皇太后做主,成全一段佳话。”李姬笑道。

“李姐姐莫再问瑟瑟了,瑟瑟说不得。”韩锦瑟嗔道,绞着手里头的兰纹帕子,一副小女儿家芳心初动的情态。

“既然说不得,李八子何必强人所难呢。”我抢在李姬的前头,巧笑嫣然。真给韩锦瑟机会编故事,那是不是顺理成章就提出为刘珺纳妾呢。瞧着李姬和韩锦瑟的面色稍稍不豫,我继续补刀道:“襄王八百里加急,给本宫寄了一首边关曲调。本宫手伤了,弹不得曲子,韩表妹色艺双全,可否代劳,算是替家宴助兴一番。”

哈哈,话音刚落,韩锦瑟已气得将帕子撕开了。不得不赞叹自己颇有宫斗的潜质。前半句,提及襄王寄曲,便是明示刘珺与我夫妻情深,激起韩锦瑟的妒忌。后半句,烦请韩锦瑟奏曲,倒有几分羞辱她像歌姬般的意思。

我举着酒杯,朝后向淼淼和依依,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不料,还没看清淼淼翘起的大拇指,就被依依夺去了酒杯,道一句襄王有令不得饮酒。我立刻垮着脸,拿银筷子戳戳食案上的白菜。哼哼,刘珺远在代郡,也有法子令我过得不自在,讨厌鬼讨厌鬼。

砰地一声,窦漪房掀翻了茶杯,怒道:“色艺双全,是你堇王后该说的话么!别忘了,瑟瑟是珺儿青梅竹马的表妹,污水泼在她身上,珺儿感同身受。”

“堇儿谨遵皇祖母的教诲。”我挺起肚子,扁扁嘴,轻声道。

窦漪房大概前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每次见面我不是讨得声声训斥,便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她这回开口,不再小浪蹄子地喊,已是给足了我颜面。刘珺不在身边撑腰,我只能忍气吞声了。幸好小遗在肚子里,窦漪房多少顾忌着她宝贝的曾孙。

“堇王后不是想献曲么,藏着也只会糟蹋了,倒不如赠给瑟瑟,共赏瑟曲。”窦漪房不依不饶。

我回了一声诺便嘱咐依依去趟猗兰殿,将金丝楠木软塌上搁着的那残旧的瑟曲谱送过来。这瑟曲,是从猗兰殿外的桃树下挖出来的。咳咳,我可没有在桃花树下埋梨花酒。言归正传,瑟曲刻在一块白玉砖上,边沿的字迹模糊,还是邀请了李延年入猗兰殿,补全了瑟曲,抄写在书简上。

其实,这瑟曲,调子普通,念的是思乡之情。李延年瞟了一眼,在我的央求下,敷衍了一曲。倒是欠扁老头,看见瑟曲,暴跳如雷,说是宫中禁曲,差点夺过去烧掉。听到宫中禁曲四字,我联想起这猗兰殿的前主人慎夫人,便理清了思绪。

当年,文帝携慎夫人游幸,于霸陵桥远眺,文帝指着新丰驿道,说这可以通达慎夫人的故乡邯郸。慎夫人动了思乡之情,即时兴起,鼓瑟落泪,而文帝引吭高歌,曲调凄婉。这则故事,被记载于史册,流传颇广。

不知,窦漪房重听此曲,作何感想。如果不是看在窦漪房疼爱刘珺的份上,我不会收起浑身的刺,任人欺负。可悲的是,窦漪房对刘珺的疼爱,建立在刘珺是梁孝王之子的上面。若窦漪房得知刘珺是先帝刘启之子,恐怕将与刘珺翻脸。

“此瑟曲,需剑舞相配。”韩锦瑟接过瑟曲谱后,瞪了一眼正在吃燕窝粥的我,冷嗤一声,尔后笑语盈盈,作揖道。

我正暗暗诧异韩锦瑟为什么提出与这思乡情切不符的剑舞时,窦漪房一声允了,长信殿中央便多了一位长相阴柔的男子。这男子,一袭粉色长衫,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肤若凝脂,眸如水杏,别在背后的软剑,也化成素白水袖,待他一舞惊鸿。

果然,瑟曲再起,窦漪房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后,便一杯杯酒灌入肚子,在旁的燕姑跪地哀求,也劝阻不了窦漪房心底的郁结。据闻,文帝临终前,恐窦漪房效仿吕后将戚姬残害成人彘,便下了圣旨赐死慎夫人,并给予了死后同穴的无上殊荣。没有女人,能够不介怀,原本疼爱自己的夫君,在自己失明之后,同别的女人做恩爱夫妻。慎夫人,将是窦漪房永恒的魔咒。嘿嘿,弹过慎夫人的瑟曲的韩锦瑟,必定失了窦漪房的宠爱,进不了兰兮小筑。

“庚轲。”依依终于不是面无表情了。她眉头皱起,向前一步,护着我,袖中的匕首稍微露出锋芒。

“庚轲不是在刺杀平阳侯的行动中自尽吗?”淼淼也神色凝重。

“庚轲痴迷于韩锦瑟。”依依盯着庚轲,道。

“韩夫人说她有一个妹妹韩秋,但无人见过。”秋夕姑姑望了一眼窦漪房,充满忧虑。

我趴在食案,假装犯困,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三人说出的信息整合起来,就是韩夫人的女儿韩锦瑟可能唆使庚轲行刺窦漪房。难怪韩锦瑟傻傻地弹奏慎夫人的瑟曲,她根本嫁不了刘珺。

霎时,庚轲的软剑飞向王娡的食案,众人大惊之际,那软剑只是卷起食案上的酒杯,旋转几圈,酒杯安然无恙落在食案上后,软剑轻轻一挥,洒落白色的霜花。众人收回跌宕起伏的心的同时,皆鼓掌喝彩。

于是,当庚轲的软剑再次指向窦漪房的食案时,众人反应如常。等庚轲的软剑将缠上花容失色的窦漪房的脖颈,我才及时扔过酒杯,砸向软剑,令软剑的方向偏开。我递了眼色给依依,依依迅速闪出匕首,与庚轲搏斗。

在场的女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慌。王娡吩咐侍卫将长信殿围起,亲自守护窦漪房。然而,韩锦瑟毕竟是跟着九黎组织排名第一的甲子学武,手起刀落,一路杀了不少侍卫。若不是我的肩膀生生受了韩锦瑟一剑,抵挡了韩锦瑟对窦漪房的进攻,窦漪房怕是当即毙命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侍卫涌入,韩锦瑟和庚轲应付起来显得吃力。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庚轲担忧着韩锦瑟的安危,与依依的决斗时常分神,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依依一剑穿破喉咙而死。这边,韩锦瑟得知庚轲已死,像疯子般斩杀侍卫,鲜血染透衣裳,最后被依依生擒。

“传淳于太医。”窦漪房一拐杖重重敲地,见我捂着肩膀的伤口疼得眼泪簌簌,眉头蹙蹙,恼道:“堇王后是打算再次滑掉哀家的曾孙吗!”

我靠在秋夕姑姑的怀里,痛得没有力气反驳,扁扁嘴巴,顾不上王后的颜面,哭得抽抽搭搭。哼,好心没好报。王娡离窦漪房最近,韩锦瑟一剑刺过来,她装作手足无措,我才拿肩膀去救窦漪房的。结果,还被骂了一顿。早知道,就不那么热心肠了。哎,早知道,估计我还是会援救,老巫婆是刘珺敬重的皇祖母。

“堇王后一个月之内,切勿乱走动。这伤口要是再深一点,恐怕胎儿不保。”淳于思匆忙赶来,替我熟练地包扎伤口,十分严肃地告知。

我摸摸肚子里的小遗,心跳还在,砰砰地,跳得很结实,便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埋在秋夕姑姑的怀里,不敢再面对老巫婆的大怒。秋夕姑姑的怀抱,和阿珺相公的一样温暖,犹如银杏树下筛漏的冬日阳光。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我挪了挪身子,悄悄地露出一对月牙眼,打量起来。老巫婆被淳于思的那句话气得头风发作,不停地喘气,眼角的鱼尾纹翻出了龙卷风。

王娡一边殷勤地为窦漪房按摩头部,一边恼道:“来人,将韩锦瑟押入天牢,听后发落。”

忽然,窦漪房一巴掌扇在王娡脸颊,火辣辣的红色指印,怒道:“太后当哀家是死人么!哀家还没决定如何处置。”

“太皇太后息怒。太后也是想主动为您分忧。”王月出柔声道。

“放肆!大汉的后宫,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番邦女子胡言乱语了!”窦漪房今日像是吃了火药般暴躁。

“臣妾失言。请太皇太后指示,如何处置刺客韩锦瑟。”王娡咬破了嘴唇,放低姿态,福了福身子,轻声道。

“毕竟是珺儿的表妹,或许事出有因,遭人利用。先关在长信殿的右偏殿,待淳于太医治好这一身伤,哀家再单独审问。”窦漪房叹道,望向韩锦瑟那浑身的血迹,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忧伤。

“皇祖母,万万不可。韩锦瑟涉嫌行刺,是个危险人物,理应关押在天牢。”孔氏急切地下跪,言辞诚恳。

“孔王后不是与韩锦瑟手帕交么?”窦漪房瞪了孔氏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心中颇有微词,却竭力不表现在脸上,仿佛从没发生过行刺之事,纷纷向窦漪房告退。听到可以开溜,在秋夕姑姑的搀扶下,我勉强站起身子,行了礼,感慨着受伤的时候刘珺不在有多凄凉呢,没人抱抱,只能爬上坐撵。

可惜,窦漪房一句“堇儿留下”,打碎了我的感慨。老巫婆现在不仅不喊我小浪蹄子了,连堇王后的客套话也省去,直接唤我的小名。除了阿珺相公,真不习惯别人使用如此亲昵的称呼。

“皇祖母,堇儿的肩膀还痛着。”我极不情愿地走了一步,佯装扯到了伤口,眼泪哗啦啦地流下。

“秋夕,带堇儿去左偏殿休息吧。”窦漪房揉揉额头叹道,压根不在意我的哭泣。

呜呜,扮柔弱失败,我只得去左偏殿休息。秋夕姑姑负责照顾我,淼淼和依依返回猗兰殿打包行李过来。

我躺在陌生的金丝楠木雕花床上,翻来覆去,思忖着如何加重自己的伤势,以求得窦漪房对她的宝贝曾孙的心疼,回寒兰阁养伤,却被秋夕姑姑强行按住身子。

“堇儿少折腾,乖乖地睡一觉。”秋夕姑姑道。

顿时,我被秋夕姑姑的那一句堇儿吓得抖了抖身子。秋夕姑姑怎么也喊我堇儿呀,一个个地吃错了药么?还是阿珺相公在代郡取得了捷报,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巴结我吗?可是,王月出和李姬的态度依旧恶劣。

“请堇王后恕罪,奴婢一时冲动,直呼堇王后的名讳。”秋夕姑姑不愧是老古板,跪在地上,十分郑重。

“没事的。秋夕姑姑是不是有什么亲属也唤作堇儿?”我笑道,瞬间燃起了八卦的热情。这后宫,私底下贿赂,或者灌醉对方,总能套出各种八卦,例如猗兰殿里慎夫人的琐事。唯独,秋夕姑姑,即便询问宫中的老人,也拿不到只言片语。

“堇王后,想听襄王小时的故事么?”秋夕姑姑问道。

“快说。”我侧过身子,一对月牙眼亮晶晶的,转瞬就忘记了自己提出的疑问。

“襄王刚出生时身子弱,先帝担忧他活不长,便封了一个用于谥号襄的王给他,以便逃过阎罗王的生死簿。襄王小时的性子活泼,常常爬树掏鸟蛋。那些鸟蛋,都被他挖出了蛋液蛋黄,填入泥土,画上一个个滑稽可爱的小人,逗得太皇太后眉开眼笑。可他爬上一棵树,就要喘气许久,有一次不慎爬上一棵银杏树,戳了一只猫头鹰,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昏迷了三天三夜……”秋夕姑姑细细道来,软软的调子如哥哥做的白白糯糯的雪媚娘。

哥哥?我好像没有哥哥。我闭上双眸,嘴角泛起苦笑,自然错过了秋夕姑姑贴在耳畔立下的誓言:堇儿,我一定不会让你成为朱雀神火。

作者有话:呜呜,谷主感冒了,所以这章节写得忒娇滴滴。哎,本来刚关完账,有很多时间去写稿子的,结果病了,三天都写不完一章。等病好了,又要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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