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脸弄得挺脏，原本的浅蓝短袖也全都是一道道的灰尘，不过还好，没有血痕。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抬头瞧着脏兮兮的房梁，恍然觉得这几天的经历就像是做梦一般。尔后轻笑，好像不太对，自从遇见周行之，所有的一切就都像是一个梦境。

真真假假，有谁能说得清楚。

但感情是真的。

比如现在我看着熟睡的小言，心脏会有一抽一抽的疼。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搭在脏兮兮的脸颊上，几天不见小言瘦了一些。

这么几天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个杂物间吗？这里摆放着各种纸箱子，而小言正是选了一个纸箱子作为他的小窝，顺便在里面铺上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扯过来的棉絮取暖，就这么睡过去了。

曾几何时，小言睡的是舒适的婴儿床，摇摇晃晃的，睡觉也十分香甜。

现在呢。

他砸了咂嘴，兴许是梦见在吃什么东西，大拇指含在嘴里吧唧了几下，我看不过去，蹑手蹑脚地到了他跟前掰开他的手指。

刚一碰到小言，他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充满戒备地看着我——这完全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表情。他这么小，本来就已经在摇床里玩耍，而不是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每时每刻都在为性命担忧。

我喉咙哽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言有些不相信地瞅着我，揉了揉眼睛才说：“你……你真的是我娘亲？”说着还指了个地方，补充道：“如果你不是，麻烦你离我远点。”

“周钧言你竟然敢怀疑我？”我作势要打，就在右手扬起之时，小言撒丫子跑过来抱住了我的大腿，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娘亲……你终于来看小言了……”他使劲地在我腿上蹭啊蹭，弄得我原本坚硬如铁的一颗心登时就化成了一汪春水。

连忙将小言抱起来为他擦泪，心疼地说：“是娘亲来晚了，小言，这么多天也是辛苦你了……”

小言哭得不能自已，过了一阵子才注意到旁边的老鬼，诧异地问：“这是谁？”

“是这个老爷爷带我来找你的，不然娘亲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本意是想说不用这么怀疑这个老鬼，但小言却是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

他给了我一个嫌弃的眼神，道：“小言就知道娘亲那么笨，肯定不会马上找到我，所以小言一直在乖乖地等待……”尔后非常有礼貌地对老鬼鞠个躬，一本正经地说：“谢过老爷爷！”

“不用不用。”老鬼抚着胡须，笑得双眼成了一对弯月。

我擦去他脸上的灰尘，问：“这几天都是你自己生活？”

“也不是的。”小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老鬼，“老爷爷一直在照顾我，每天都给我带来好吃的，也经常陪小言说话，所以小言并不孤单。”

我一脸懵逼。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爷子，你这是……”

到底想做什么？

老鬼却是淡定地说：“不必感谢，我是看这孩子可怜，不忍你们母子俩分离，所以才帮了帮这孩子，权当行善积德。”

“老爷爷是好人！”小言张开双臂让我抱住他，确定地说，“是老爷爷告诉我今晚上可以见到娘亲，结果真的见到了！老爷爷简直太神了！”

有求必应？怎么可能！

我摸了摸小言的额头，说：“既然有老爷爷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不过今晚上娘亲来了，就不会再让你住在这个地方，如何？”

“好啊！”

小言激动地拍着手掌，我一看正好，转身就跟老鬼说清楚：“老爷子，今晚上是我自己找过来的，我没有见过你，也是我自己把小言带回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您不要担心。”

当然，在面对昆的时候我可不会这么说。

这个老鬼在海宫来去自如不说，还莫名其妙对小言和我这么好，出于安全考虑，我得试探试探。看他到底是不是鲛人，是否和昆他们存在联系。

“跟孩子在一起，挺好。”老鬼扯出了一个笑容，什么也不说，就带着我们按照原路返回。

温柔的月光拉长了我们的影子，带来几分凉薄之意。

不管接下来昆怎么说，我都是要将小言留在身边的，他还小，不能屡屡涉险，如果周行之真的死了，或者某一天我也死了……至少还有周钧言，替我们活着。

思及此，莫名产生了一种悲戚。

小言安静地趴在我肩头，估计是怕被人发现就一直都没说话。

等到了住处，我给他洗了个澡，擦身子的时候他歪着脑袋忽然问道：“娘亲，爹爹在哪里？”

宛如一根针刺伤了我的手指。

瞬间的疼痛过后，我声音颤抖地说：“你爹爹他……挺好的，应该挺好的。”

“我想也是。”小言啃着大拇指，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爹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有事呢？现在他一定是在想方设法地把我们救出去！对吧，娘亲？”

“对啊。”我苍白地笑了一下，继续擦干小言湿漉漉的头发，尔后把他抱到床上，用小褥子裹着他，轻轻地哄他睡觉。

这一刻忽然觉得我并不是个好母亲，生下了小言，但真正照顾他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以至于哄他睡觉的方式都那么拙劣。

他说：“娘亲给我唱歌，我要听歌！”

我拗不过他，便是哼起了模糊的曲调，如此折腾到半夜小言才算是在我臂弯里睡着了。瞧着那和周行之神似的小脸，我越发难过，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周行之，你真的……就舍得把我们两个放在这么一个陌生地方，一个人离去？

若真如此，我还不如一剑砍了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我已经醒来，昆早早地等在了门外。

当他看到小言的瞬间颇有些惊讶，问：“你昨晚上去找他了？你肯冒着风险自己去找他，也不肯跟我服软吗？”尔后有些心疼地抬手想要触摸我的脸颊：“一看就是没睡好，黑眼圈都有了。”

我慌忙后退，迅速地转移话题：“师兄不是说要带我们去买玉叶茶么，现在可以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