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昆眼巴巴地瞅着我，似乎非常急切地在等待着一个回答。

片刻我揉了揉眉心，道：“一起去吧。”

“这才是我的好师妹。”昆笑意浅浅，尔后透过窗子看了看天色，现在天边已经擦黑了，鬼市估计早已经关门，于是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去赶早市好不好？”

“好。”我有气无力。

我去过鬼市，知道其实现在鬼市仍然在对外开放，昆之所以不让我现在去，不过是担心我会借机逃出去罢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话，不让去我就乖乖地在房间里发呆。

昆打了个响指，那些鲛人面无表情地从门里鱼贯而出，我便是看着她们的背影，目光涣散。直到她们都已经远去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还是呆呆地望着门边。

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大约是……期盼着某个人的身影能够出现在那里吧。

“师妹，照顾好自己。”

昆转身要走，他高大的身躯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顿觉有些碍眼。

“你站住。”我怀着内心一丝丝希望，问，“能让我看一眼周钧言么？他毕竟是我的孩子，身为人母，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昆立即绷紧了脸庞，负手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脸覆在阴影之中，隔了三米远的距离，我隐隐约约能够瞧见他的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他说：“那要看师妹是不是听话了。”

我撇撇嘴不作声，继续托腮望着门口发呆。

昆知道我对于他的意思非常明了，挥一挥袖就大步流星地离去。

天还没有全黑的时候，我就窝在了床上，歪着脑袋放空了所有的思想，一幕幕画面愣是往脑子里面钻。仿佛看到周行之浅浅的笑意，宠溺的眼神，端起茶盏之时那修长的手指……

他在冥府最喜欢的茶就是玉叶茶，这是我从记忆之中看到的。从前他总是嫌弃侍女泡出来的玉叶茶不好喝，失去了天然的味道，而当时的我为了讨好他愣是自己学了泡茶，虽然手法拙劣，他却是非常满意，声称那是他喝过的最好的玉叶茶。

而今我孤身一人蹲在这海宫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心疲惫，想睡，却是又睡不着。

一直等到几颗星星挂上了树梢，我还在长久地发呆。

“吱呀——”

仿佛有什么在推门，我也懒得去看，只是又扯了扯被褥，下巴抵在膝盖上，想哭也哭不出来。积攒的情绪堵在喉咙里，愣是没有办法发泄出来。

朦胧的月光里，一个佝偻着腰的影子透过门缝投射在地面上。

我蹙眉，却也没有抬头——到了此刻，是生是死都没有什么关系了，不管来者是谁，想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在意。

那人距离我越来越近，我总算是抬眼看了看，这么一看不要紧，内心里残存的希望立刻又被勾起来了。

“老鬼？你来做什么？”

“你说呢？”老鬼反问。

我翻了翻衣兜，十分实诚地将那个空的瓷瓶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没有药丸了，难道你是来送药的？不过你这么一来我忽然想起，最近几天都没有再犯了。”

“老朽在你面前就只有这么一个作用？”老鬼抱起双臂倚在门框上，依然是衣衫褴褛的模样，倒是一双眼睛闪着精光，看来根本不像是一名七八十岁的老人。

我瞧了老鬼一眼，抱着被子无助地说：“说实话您老人家挺神秘的，我也不知道您确切的身份，也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帮我，但是您给的药丸又非常有用，每次蛊毒发作，只要把药丸吃下去疼痛就会大幅度减轻。但我现在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您老人家就不要揪住我不放了吧。”

“小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老鬼掏了掏耳朵，“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有所图，老朽我之所以照看你，就是因为觉得你这姑娘还不错。”

“所以呢……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依然在盯着一个不确定的远方。

老鬼双腿交叉，优哉游哉地掏完耳朵，尔后一个瞬移过来，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走走走，今天老朽带你去见一个人。”

“一个人？”我登时眼前一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兴奋起来。

他却是将指尖点在我的额头，提醒道：“哎，别激动，老朽只是带你去见你的宝贝儿子。”

“那也好。”我笑笑，感觉走起路来步子都轻快了许多，老鬼背着手走在前方，别看年纪大了，腿脚还是十分灵便的，始终没有落在后面。

我们从羊肠小道上穿过，周围全都是装饰用的珊瑚，这么走了一阵子，我忽然发现老鬼似乎对海宫的构造非常熟悉。难道他也是鲛人？

我的心骤然下沉。

但还是试探着问：“老爷子，周行之真的死了吗？”

“是死是活不是老朽我说了算了，到时候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老鬼一副神秘的表情。

我大胆地揣测：“昆应该……只是在欺骗我吧，他想让我就此死心，但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肯相信那面镜子里看到的事情，我觉得周行之还没死，他怎么可能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死了？”

“老朽还是那句话，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看。”老鬼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含糊不清地说，“今日里若是老朽告诉你他没死，你自然高兴，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无法改变半分。”

“这么说……他真的已经死了？”又从一个人口中听到了这个事情，还是一个我比较信任的人。

我之所以一遍一遍地去问，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是真的，但他们的意思都是周行之已经死去，让我趁早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不不，我怎么肯那么轻易地相信呢？

“到了。”

老鬼推开一扇门，轻轻地对我摆摆手，示意我抓紧时间过去。

在潮湿阴冷的杂物间里，我见到了周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