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言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杨霖面无表情地看着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单薄的嘴唇翕动，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出来，“他在红伯府邸。”

“那就好。”

我深吸一口气，温热的眼泪险些奔涌出来，我拼命地忍着、忍着……

这恐怕是我几天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我勉强牵了牵嘴角，道：“那我——”

一个黑衣人从窗棂边缘闪过，我转而哼着断断续续的曲调，举起幻海地图，借着明亮的光芒仔仔细细地瞧着。

仿佛那是一件艺术珍品。

等黑衣人过去，杨霖忙为我研墨：“秦姑娘需要写字吗？最好是把这些路途记下来，方便大人查看。”

“好。”我扁扁嘴，捏着毛笔不知如何下笔，一滴墨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朵墨迹。

我慨叹道：“但愿首领大人真的能让我回家，我得抓紧时间完成任务才行，这样才能见到我的小言，我的冥羽大人……”

“秦姑娘，你这样想就对了。”杨霖目光悠远，故意把话说给那些看守在门外的黑衣人听，“只有这样你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那不就你一直想要的吗？”

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日子。

蛊毒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最让我难以忍受的不是钻心的疼痛，也不是苦涩的汤药，而是……刻骨的思念。

最初还没有这种感觉，随着每一次毒发，思念就会叠加起来，头一次让我感觉到了我对周行之的感情是那般浓烈，像是有人一刀一刀刻在了骨骼之上，那印痕无比明显，永生永世都无法擦去。

想念到了极致，可以毁掉一个人。

我快要疯了。

第七天，甚至产生了幻觉。

门外影影绰绰，我只瞧了一眼就披散着头发赤脚过去，嘴里呢喃着：“周行之，是你吗？你来看我了？”

等到了那里一看，不过是一丛高大的树影。

心脏像是在冰水里浸过，凉了一半。

我扶着门框缓慢地蹲在地上，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儿一个黑色的身影呈现在眼前，我也不管那是谁，一把抓住了那宽大的衣襟：“我要见大人！”

杨霖将我带到了黑衣人首领跟前。

他正在细细翻阅一本古书，见我来了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书册，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秦姑娘，幻海地图进展如何？”

“我想、我想见……”

眼角的余光瞥见杨霖摇了摇头。

理智在一瞬间回来了。

我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指甲嵌进肉里，痛苦使得我更加清醒。

“想见谁？”

“想见大人。”我咽了一口唾沫，“幻海地图已经有了进展，所以……太急切地想要把最新情况禀告给大人。”

“怎样了？”昆将册子摊开放在桌案上，漆黑的眸子里瞬间发散出明亮的光泽。

我咬紧下唇，有些紧张地跪在地上，说：“我已经找到了路途，只是在岔路上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看不太清楚……但是我手绘了一张明确的地图，不出三日就可完成，希望大人能够耐心等待。”

“快、快把秦姑娘画的地图呈上来！”因为激动，昆轻微咳嗽了几声，杨霖闻言当即从袖间取出一幅地图，双手呈递给昆。

一旁的卓依旧抱着剑，灼灼目光打量着我。

像是在说：如果你敢耍一下花招，我手上的这把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了结你的性命。

昆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幅地图，摩拳擦掌：“好好好，按照秦姑娘的进度，我们很快就可以到达海宫了！”

卓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大人，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万一这幅地图只是她搪塞我们的……也未可知。”

我就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卓，秦姑娘已经来了这么久，也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我们哪有不相信她的道理？”昆摆摆手，不知道多少次强调，“秦姑娘是我们鲛人一族的功臣，以后如果你再说这样的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大人！”

“我已经说了，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是……”

卓生生地咽下了一口气，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

回到卧房里，杨霖合上了门，抚慰道：“卓说话就是那个样子，秦姑娘你不要太在意。”

“还好。”

我脱掉靴子盘腿坐在床上，眼风不经意从枕头下掠过，定格在那压在床单之下的一张白纸上——这个，才是我绘制的真正的幻海地图。

我要把它交付到周行之手上，让他率先找到所谓的海宫。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宝藏，定海珠或者是别的，但总感觉鲛人一族要做的事情很危险，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现在地图还没有真正的完成，若是真的等到那一天也是非常惆怅，因为我找不到一个可以送信的人。

老鬼给的药又吃完了，到了现在那黑褐色的药丸对于我而言就像是定心丸一般，没了药我就变得恐慌，整个人都失了主心骨，脑子也晕晕乎乎的像是被灌了一堆浆糊。

这节奏不太对。

我晃了晃那空荡荡的瓷瓶，尔后歪倒在床上，顿觉这几天耗尽了我半生的心力，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看地图就只想睡觉。

有时候睡十几个小时。

这一次睡着之际，莫名感觉到有人在拉扯着我，我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之中醒来，下意识地说：“别动我！都说了别动我！”

我的声音不小，这么一来杨霖一定醒过来了。

然而意料之中杨霖的抚慰并没有出现，周围的景物像是冻结了似的，定格在我眼前的是一张皱皱巴巴又笑眯眯的一张脸。

是那个老鬼。

我抱紧了怀里的被子，瑟缩在墙角里诧异地看着他：“老爷子，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怎么不能过来了？”老鬼歪了歪脑袋，这个动作充满了童真童趣，可惜他粗糙如同枯树皮的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真实年龄。

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取出十几颗药丸来，炫耀似的在我眼前晃了晃：“来给你送药了。”

药丸的苦涩味道从鼻尖掠过，我竟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什么也不顾了，凭空一抓就要把那些药丸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