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骗你又有什么意思？”韩子归吸了吸鼻子，似乎想起之前的事情还是心情复杂，“看到雄伯给的契约单，我也很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时候你还说要帮我，我怎么能直接告诉你呢？”

我沉默不语。

他又说：“我在做那件事情之前已经想好了，喂你喝下忘忧水，让你忘记一切，忘记我这个心狠手辣的朋友，可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你体质特殊还是喝的忘忧水不管用，总之你那天和我通话我很是意外。事后我很纠结，真的是很纠结，觉得我肯定要补偿你，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补偿，你需要的周行之都能给，但就在周行之告诉我你要去韩家治眼睛的时候，我终于决定了——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你。终究是我有错在先，如果真的要以眼换眼，那个人一定是我才行。因此就在周行之说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之时，我就已经做出了那个决定。”

“是你自己决定的就好。”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怕就怕是周行之对你强行逼迫，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这个朋友那我可就真不认了。当时你也的确挺为难，一方面是陆延，一方面又是我，你明知道周行之不能得罪，但还是为了陆延铤而走险，不得不说，你待他还真是好，简直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了。”

韩子归苦笑：“有的人可能一生浑浑噩噩，都遇不上一个能够可以用性命去守护的人，我和那些人相比肯定是幸运的，所以……心甘情愿。”

难怪古人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来到现在依然如此，即使是痛苦悲哀诸多负面情绪缠身，想一想自己在意的那个人能够安然无恙，也是甘之如饴。

韩子归抬起头来，一双眼眶对着天空，虽然看不到，但还好能够感受到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他享受着这温暖，道：“我活到现在从未有过如此在意之人，五岁那年父母离异，母亲浪荡的很，基本上每天都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地做作业看电视。长此以往我就形成了孤僻的性格，面对着自己家的狗狗说话，把狗狗当作是唯一的朋友，甚至狗狗去世的时候我比失去了亲人都要难过，哭得难以自持，每天都要去它死去的地方看一看，想着它现在可能已经升到了天堂里面。后来认识了陆延，我从此不再独自一人，他把我拉进他的朋友圈里面，让我参加聚会，陪着我打球打游戏，他于我而言，就像是上天赐给我的亲人。今年是我们相识的第十一年，他已经成了我生活之中的一部分，我不能够容忍他离开我，所以他成了我最深处的软肋，只要是有人拿他威胁我，我肯定就没有骨气地从了。秦小布，你也有喜欢的人，我想你也明白我的心情，现在，请允许我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韩子归对着我鞠了个躬。

他看不见所以没有找准角度，稍稍偏了一些，我扶住他的手，轻声地说：“没关系的，只是更希望有朝一日陆延能成为你的铠甲，而不是一味的软肋。”

韩子归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下他脸庞的轮廓很是柔和，他说：“早就是了，先前追求强大也是为了寻到他，自私也是因为他。听起来我好像是个很可笑的人，一辈子都在为了一个人活着似的。”

莫名想到了韩盛音，从某个方面来讲，他和韩盛音实际上是一样的人，执着，渴望强大，内心又有着阴暗的一面。

但究其本质，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周行之大概看我们一直说话没有要走的意思，就从人群之中走过来，一眼看到韩子归就问：“怪我吗？”

韩子归摇摇头：“我要谢谢你。”

“谢我？”

“如果你不告诉我韩家能够换眼，我或许会一直处于煎熬之中，始终无法释怀。也许到现在我还在纠结还在内疚，也许……一辈子都出不来了。”韩子归释然地笑了，“现在虽然缺失了眼睛，但至少心是明亮的，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负担。等我有一天遇到阿延，他也会觉得他当初没有看错人吧。”

他们两个说话期间，我一直在回忆韩盛音，想来想去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就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韩盛音真的逝世了吗？”

“是的。”韩子归点点头，“听说她放你离开之时掌事人很是生气，愣是一拐杖一拐杖把她给打死了，她倔得很，一声都没吭，死的时候还是睁着眼睛的，但嘴角奇怪地挂着一抹笑容，好像已经完成了毕生的心愿一样。”

“她埋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周围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主动要求说：“我带你去吧。”

韩盛音埋在韩家祖坟最边缘地带，只是一个小坟包，前面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韩盛音之墓。没有称谓，没有出生日期。

像是韩盛音这个人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了这世上，无缘无故就离开了。

如同大雁扑闪着翅膀从天空飞过，除了名字之外没有任何痕迹。

坟包周围长满了一人高的茅草，我看不过去，就动手扯去了一部分，好让韩盛音死后能够清静清静。

不知道是谁在她的坟前放了一束小野花，我见状也徒步到了草丛之中，摘取十几枝花朵用草茎捆成一捆，放在了她的坟前。

风一吹来，白色的小野花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去往鬼冽阴宅的路上，周行之忽然说道：“韩盛音已经去轮回了，下一世她会是一个普通人，什么事情都不招惹，遇见一个爱的人，做想做的事，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大概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最想要的吧，我双手合十，禁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鬼冽的阴宅距离韩家村并不是很远，我们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地方了。这座宅院和红药家的府邸不相上下，看那泛着青色的砖墙就有了深深的年代感，再加上门口的两棵老松树，粗糙的树皮几近剥落，干枯的树干透着时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