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了。

我觉得时间有点晚，但赵老师坚持说他等不到明天了，二十年后又听到严非宁的消息，让他太过激动，他想马上就见到那个可以和严非宁有联系的同学。

此刻的赵老师就像是在沙漠中独自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忍受过了干渴和饥饿，终于在有生之年看见了一片绿洲。

他干枯的生命，得以因此开出鲜艳的花朵。

最终我们达成了共识，由程一泽拨打郑如的号码，如果郑如要睡了就明天再去，如果她还没睡就现在去。

结果郑如一听严小妹的男朋友要见他，激动地满口答应。

我们驱车赶往医院，赵老师的车和程一泽的车一前一后行驶着。

路上，我给林笑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今晚上回去的话会很晚，或者就不回去了。

习惯性地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楼房之间闪闪烁烁，毫无预兆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肩头。

我从头到脚木了一下，待看见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你没事了？”

周行之半闭着眼，轻轻地将我揽过去，让我靠着他的肩窝，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发。

“想我了？”

“想你妹！”我猛地抬头，正撞在了他的下巴上，脑壳一疼，说话也就没了分寸，“你这下巴在韩国整过吧，简直能把人脑门戳穿！”

说完了我居然还嘟了嘟嘴，他忽的凑过来，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我对此早已经有了防范，当即往后缩了缩，末了他笑了，又揉我的头发：“夫人这么萌。”

不错，有进步，在人间待了这么一段时间，连“萌”这个字都学会了。

程一泽的声音从驾驶座幽幽地传了过来：“秦小布，你在跟他说话？”

“我看起来很像个精分？”

“不，应该说就是。”

程一泽说的一本正经。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

“可是你这样的话，让我很想……保护你。”

如果此时周行之不在这里的话，我兴许还就真不接这个话，也就堵着耳朵装作没听见了事，可现在……啧啧啧。

我瞄了一眼旁边的周行之，他正襟危坐，由于光线有些暗，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啊真的吗？”我顺手把长头发拨到前面，以掩盖嘴角忍不住浮起的笑，“那你准备怎么保护？”

我是开玩笑的，程一泽却认真了起来：“秦小布，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想一想，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说完他就踩了刹车。

顿时我就尴尬了，他要是没这么认真，还可以把这段对话当成是单纯的保护。可他偏偏当真了，是不是直接就可以考虑把我那句话翻译成“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

我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行之，潜台词就是大爷你要救我，人家周先森傲娇，看都不看我一眼，拖着我就往前走。

说实话，周行之没来的时候，我是挺喜欢程一泽的，也曾想过努力上位，成为程一泽的女朋友。无奈那个时候我跟他交集并不多，筹谋了很久才有机会帮了他一个忙，因此才有了单独和他吃饭那件事。

自从周行之出现，短短的时间里，生活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我开始依赖他，甚至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即使如此，我仍然不能跨过心里那道坎。

不管怎样，他始终是只鬼，而我是活生生的人，就算我真的喜欢上了他，也不能因为一只鬼终生不嫁吧？

医院住院部的霓虹灯光随着我凌乱的思维一闪一闪，我有些眼晕了，只顾迷迷糊糊地跟上他们的脚步，进了病房，坐在门边。

郑如妈妈对于我们的突然造访有些不高兴，但一看赵杉俨然一副老师模样，转而陪着笑脸：“您是郑如的老师吧？”

赵老师有些无语，礼貌让他摇了摇头。

郑如以洗水果为由让她妈妈离开了。

时间有限，赵老师长话短说，把故事压缩到五分钟，速战速决。

郑如惊得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老师，您不会说谎话框我吧？我看见的严小妹分明很年轻，也就二十岁。”

“那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我说。

郑如正在用不锈钢勺子搅着一杯水，听到这句话，“当啷”，勺子和杯壁的碰撞声让每一个人都安静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老师，他一把掐住了我的胳膊，身子不停地战栗着，连带着我的双手也跟着一下一下地颤抖。

“你、你确定？”

“确定不确定的，先把她召唤出来再说。”

我发誓，上面那句话绝对不是此刻我内心的想法，却是真切地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