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朱成庭的记忆之中看到的场景远比想象中更加热闹，教室里女生聚集在一起讨论谁跟谁告白了，谁又送了男朋友一条围巾，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唯有角落里的蒋叶形单影只，眼神落寞地望着窗外，有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渐渐地覆盖了花园里的一圈冬青树。

路上有小情侣同撑一把伞缓缓而行，眉目之间情意绵绵。

蒋叶倒抽了一口凉气，搓了搓手就又戴上了露指手套，埋头翻了一页语文书。

此时，一片阴影投在书页上，遮住了她的视野。

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希望面前的人能够主动走掉好让她继续看书，可那人坚决地站在她和灯之间，在那高大的身影的对比之下，她显得格外娇小。

这样僵持了大约有一分钟，蒋叶不得不敲了敲桌沿提醒道：“朱成庭你让一下。”

“为什么要让？”朱成庭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把那本语文书拎了起来，手臂举得高高的就是不让她够到。

蒋叶也不是任人捉弄的小姑娘，她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看书。”

“先看这个再看书。”

一个包装精美的红苹果变戏法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包装纸最中间夹着一张小纸条。

蒋叶十分诧异地接过苹果，朱成庭也就此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还顺手拿走了语文书：“借我看几天，会还你的。”

蒋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目送朱成庭远去，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自然明白学校里圣诞节送苹果告白的传统，可能也有些紧张和不敢相信，最初并没有动那张纸条，有几分钟她坐立不安，快要上课的时候跑到楼梯背面展开了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你。

她并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都被班里一个男生看在眼里，此时那个男生就站在走廊上靠着墙，透过窗户跟教室里的朱成庭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故事的开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爱搞怪的男生和孤僻的女生就这样有了交集。

如蒋叶先前所说，后来朱成庭就开始各种献殷勤，他所做的并不是那些虚假的浪漫或者说一些不切实际的情话，而是实打实地从细微处感动了蒋叶。

下雨天的伞，热气腾腾的早餐，每一样都足够让蒋叶为他着迷。

就在蒋叶一点一滴沉沦的时刻，朱成庭的狐朋狗友再一次聚集在一起，好奇地询问他们两个是否发生关系。

朱成庭对此只能无奈地摇头，说蒋叶特别抗拒特别坚贞，是个守身如玉的姑娘。

那些人唏嘘不已，一个一个都说朱成庭不行，可能没办法完成赌约。

画面一转就是朱成庭在卧室里的台灯下写日记，他执笔刷刷在纸上写着：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蒋叶明明是那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自己非要欺骗她的感情呢？

忏悔归忏悔，但男子汉的面子不能损害，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的时候，他花言巧语把蒋叶骗去了宾馆。

那时的蒋叶或许是真的相信了，居然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付出去，赌约顺利完成，自此后两个人渐渐疏远。

镜面上瞬时间一片漆黑，我们四个人怀揣着不一样的情绪面面相觑。

朱成庭一声长叹，对着蒋叶深深地鞠了一躬，可惜动作幅度太大，导致他浑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就跟要散架了似的。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我……那个，才疏远我的。”

“哪个？”朱成庭一脸茫然。

蒋叶慌忙摆手遮掩：“没什么没什么。”顺便还飞了个眼色给我和周行之，以免我们口不择言说出她被迫卖身的事情。

朱成庭没在意，继续说：“后来我们之间就没有了联系，我考上了一所三流大学，整天过得浑浑噩噩，渐渐地和高中那群人也不怎么说话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特别想知道你的消息，想着你一定上了很好的大学，或许已经有了男朋友，两个人和和美美的。我忍不住在一个群里问有没有谁还和蒋叶有联系，两天都没有人回复，我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结果一个女同学突然冒出来说蒋叶现在不上学了，跟她私聊之后我才知道你的家境。”

“后来大学毕业去过你待着的小县城，没能找到你，邻居说你和你爸为了躲债搬家了。我和其他人一样开始了工作，日复一日，有时候真觉得一辈子就那么下去了，直到工作第三年的冬天，我在路边看到了你。”朱成庭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凛冽的北风呼呼吹着，茫茫大雪之中你打一把红色的伞安静走过，就像是一副意境悠远的油画。真没想到能遇见你，而且是在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当天没敢跟你说话怕你因为当年的事情怪罪我，但又特别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

一想到这个，蒋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你早就想问了，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特意在相同的时间故意从你身边走过，好让你看到我认出我。真没想到你伪装得那么好，简直让我白费心机了呀。”

“你才叫伪装得好，总是在傍晚时分出现，神神秘秘的，弄得跟一场艳遇一样，有时候我甚至怀疑看到的是人是鬼，因为周围的人根本就没有反应……”朱成庭嘴角的那抹笑容渐渐淡去，他伸手抚上自己焦黑的脸庞，忧伤地说，“一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蒋叶紧咬下唇，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等到情绪稍微稳定一些才说：“是啊，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就是为了给你制造艳遇。”

“记得我还请你喝咖啡来着，难怪店员很奇怪地看我，在别人看来我一个人要两杯咖啡的确跟神经病一样。”朱成庭顿了顿，认真地盯住了蒋叶的眼眸，“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你的。”

很明显的，蒋叶愣了一下，嘴唇哆嗦着：“真的？”

“真的。”朱成庭说，“后来公司起火，你来救我的时候我看出来你不是人，还以为遇到了鬼魅化成你的样子要害我，第一反应就是躲。现在想想可能就是阳寿尽了，所以你没能救得了我。躲了一阵子之后仔细想想，有很多习惯是只有你才有的，就算是鬼魅也只能变出同样的相貌，习惯性格都无法做到一模一样。人死之后，心思会变得异常敏感，我怕面对你，怕让你知道当年的事情，甚至想就一直默默守护着你，是喜欢，也是赔罪。所以在千方百计打听到你搜集灵魂的时候，我也试着帮你，可我太弱了才不得已找到了那个丫头，真没想到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得我差点栽在韩家人手里，真是气死我……幸亏我跟他说要去和那丫头解契他才肯放过我。”

“所以你就杀死了那丫头？”

“她威胁我，说我对她的小情人不利，她要让韩家人弄得我魂飞魄散！我当时真是被她气得头昏脑涨，一掌劈下去她就咽气了。”

“还是冲动的很！”蒋叶恨铁不成钢，转而看着周行之弱弱地问，“大人，他这种情况是不是要受几百年刑罚才能往生？”

“这个要让现任冥王判别，诚心悔过则可重罪轻罚，我也会找人帮他说情，当务之急是把他的胎光找到，不然冥府无法根据他在人世的所作所为判断投生的人家。”

蒋叶“扑通”跪倒在周行之面前：“谢谢大人！”

周行之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居然能主动网开一面？肯定有什么目的吧。

果不其然，他沉吟一声，问：“你先前说有一家店以灵魂作为货币，只要提供足够数目的灵魂，就能交换任何想要的东西？”

“是的。”

“我可以给你九个厉鬼魂魄让你换得朱成庭的胎光。”

“不知大人想要蒋叶做什么？”

“找到那家店，把地址告诉我。”

蒋叶双手抱拳，十分豪气地说：“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我等自然是万死不辞！”

听蒋叶一口一个大人，我忍不住插话：“你知道他是谁？”

蒋叶摇摇头眼神却坚定不移：“就算不知道，也能看出来并非一般鬼魅，修为功力都远在我之上。强者自然为王，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那边朱成庭却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周行之，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周行之负手而立，待到那双手从背后伸出来，手心里赫然多了一个布袋，看材质跟缚魂袋差不多。

里面的东西横冲直撞，布袋时不时地凸出来一块。

“九个灵魂，拿去吧。”

布袋刚被抛出就重重地落了下来，好像里面装的不是灵魂而是九块石头。

朱成庭赶在布袋落地之前接住了它，单膝跪地感激道：“谢大人成全！”

“我会找人跟冥府通报一声，让你们下一世做夫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