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五年来，淑妃第一次进小厨房，也幸亏有张嬷嬷在，很是顺利的找到了材料。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下来，淑妃已经生疏了许多，想当年战场上她可以杀敌，也可以洗手烤猪羊……
不知不觉，思绪又飘远了。
淑妃苦笑低头，看着搅拌成糊状的藕粉，轻声问：“嬷嬷，你说他会喜欢吃我做的糖糕吗？”
张嬷嬷又擦了擦眼角，笑着点点头。
“小姐，只要是您做的，一定好吃。”
好吃又能如何？关键是能不能得他的心。淑妃叹息一声，心知是自己苛求了，这才勉强笑着转过身，加了一点水。
楚缙云的确算得上一个明君，因为不到亥时他是绝对不会休息的。淑妃娘娘将做好的藕粉糖糕放在食盒中，又仔细的梳妆打扮了一下。
张嬷嬷瞧着她取出那粉嫩的长裙，微微一怔。
“到底是老了啊。”淑妃不禁苦笑，然而她并没有选择换一件，而是继续穿着，张嬷嬷想到了二十几年前的一日，小姐也是这般雀跃，穿着这一身，她从未在她脸上看到那样的幸福。
这件长裙，就这样保留了下来，即便上战场，她依旧带着。
裙摆地方有点发白，那是当年沾染上血迹，因为时间久，她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
“嬷嬷，我去之后，你要帮我好好照顾鸣儿。”
她为自己插上了步摇，仔细悄悄铜镜中的人儿，笑了笑。
李铭一直是淑妃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在接到消息时，整个人都呆住。
他深知淑妃娘娘的脾气，怕是绝对不会改变注意的。
明明可以躲开，为何她却选择飞蛾扑火？李铭转而一想便明白几分。
寻到楚慕鸣时，他正在安平王府上，顾元修在边上作画，他在一边醉酒。
当听说有人要刺杀淑妃时，楚慕鸣的酒醉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得已，顾元修只得陪着他一起入宫。
亥时，那位宁才人的歌声已经停歇下来，最后的那点声音带着沙哑，淑妃是有些羡慕她的，如果不是这身份，她也愿意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竭力争取。
她将哭泣的张嬷嬷留在宫中，带着宫女往楚缙云所在的太极宫行去，她的步伐很是缓慢，却步履轻盈。
“娘娘，淑妃娘娘深夜居然去找皇上了。”一个宫女急匆匆跑进来禀告，
今夜本来就应该是无眠之夜，皇后一早从楚慕真那边听闻之后，只是和衣而卧，一听到这话，当下挑眉。
“她去太极宫了?”言语中不无慌张，太极宫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上的寝殿，守卫肯定严密，淑妃难道是想着借助圣上的庇佑躲过这一劫？
这不得不让皇后胡思乱想。
“皇后娘娘？”
跪在地上的宫女仰起头，一脸无措的看着她。
“四皇子那边可有消息？”皇后冷静下来，语气略显平静的问。
这哪里是她一个小宫女能知道的啊？她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行了，去吧。”事情已经成现在这样子了，皇后的希望也渐渐落空。本来嘛，这就是楚慕真送上来的礼物，虽然他说的极为隐秘。
“哼，便宜她了。”皇后娘娘冷哼一声，很快躺下休息去了。
楚慕鸣和顾元修穿过宫门，顾元修瞧着他一脸焦急，安慰着：“小九，你别太担心了，淑妃娘娘身边不是有那么多人吗？他们既然有空来告诉我们，说明这事情游刃有余。”
身为旁观者，顾元修太清楚楚慕鸣的性子了，极为重情义。更何况要出事的是他的母妃，然而楚慕鸣却一直摇头。
“不对，元修，我感觉很恐慌，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楚慕鸣深吸一口气，两人脚步越发快了。
太极宫外，淑妃娘娘站了许久。
“娘娘？需要派人进去通禀一声吗？”她身后的那些宫女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问着。
淑妃将食盒拿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糖糕，晶莹通透，很是诱人。然而很快，她又将盖子盖了上去，稳稳的放在地上。
边上的宫女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淑妃娘娘环视一圈，黑暗中不知隐藏着多少杀手。然而，她深知，如果自己去了，能让她的鸣儿对他们带着恨，那么一切都值了。
她嘴角含笑，瞧着太极宫中那一处的灯火熄了下来。听着远处传来焦急的声音。
不知是谁引动的第一支箭，裂空而过，淑妃娘娘喊了一声：“小心。”
宫女们连忙上前护住她。
一，二……
淑妃娘娘心中默默数着，她总共带着六个宫女，都是忠心之辈，一个个纷纷挡在她身前，手臂上中了箭，还是义无反顾，淑妃瞧着心中一阵感慨，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故意来寻死的，又会作何感想呢？
最后一个宫女倒下时，淑妃居然有些犹豫起来，她想转头看一眼那已经暗淡下来的屋子，又想看看自己心爱的儿子。
轻笑一声，她听到耳边急切的声音，箭矢破空的声音，她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噗。”
血液喷溅，她随着惯性终于转身，看到飞奔而来的楚慕鸣时，一滴眼泪缓缓落下。
顾元修挥手，带来的人立即四散开去，黑暗中刀剑声声，他的目光却复杂的落在淑妃娘娘身上。
那一箭射穿了她的胸口，对方是存了必杀的心的。
血液的喷溅，让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她被楚慕鸣抱在怀中，这动静已经惊动了太极宫中的太监宫女，当看清受伤的人是淑妃娘娘之后，随即慌忙跑向宫中，另外有人急忙跑去太医院。
太极宫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圣上，淑妃娘娘在外头遇刺了。”
声音很是平静，在这空旷的寝殿中，让人平添一种哀伤。
老太监静静的躬身，他知道，今夜圣上是注定难眠的。
良久，黑暗中并没有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出来，赫然便是大楚的皇帝楚缙云，只是此刻他的眼窝深陷，表情略显悲哀。
老太监的声音这才哽咽了起来：“圣上？”
“走吧，去看看情况。”楚缙云勉强安静下来，笑着看向他，“总要满足一下她的心愿是不是？”
宫中发生的事情，哪里能逃得过楚缙云的耳目，只是当淑妃带着六个宫女出现在太极宫外时，楚缙云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
这何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为了让楚慕鸣能够清楚认识到残酷，作为父母，这点牺牲在楚缙云看来是值得的，而淑妃，的确是值得他佩服的。
“太医，太医呢，赶紧叫太医来。”楚慕鸣朝周围狂吼了一身，紧紧抱住淑妃，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顾元修站在他身边，不禁长叹。
他蹲下身。
“小九，你别太激动。”
事到如今，他心底也不得不佩服淑妃，不愧是跟着圣上一起打过江山的女人，做事居然这般果决。说起来还真是小九不争气，若是之前因为刘侧妃的事情，能够激起他的斗气，而不是整日里醉酒，或许淑妃不会选择这一步。
而且顾元修已经看到了她的结局。
既然要走，自然不能拖拖拉拉，否则以小九的心思，肯定还会优柔寡断。
若是跟之前一般只是对四皇子和七皇子稍微惩戒一番就翻篇，那么淑妃的心思就白费了。
脚步声一步一步，顾元修转过身，看到太极宫门一个颀长的身影。
虚弱的淑妃，一直无声的笑着，此刻还是挣扎着往那边看去，当看到那个人影时，眼中闪现出亮光，顾元修听到低低的声音：“圣上，糖，糖糕……”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念着糖糕？顾元修的视线猛然落在淑妃身上那件染血的衣裙上，因为走过来的楚缙云目光也落在上头。
他知道，淑妃和楚缙云之间肯定还有故事，以至于淑妃娘娘的美梦做了几十年，还没醒来。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终于来到跟前，于此同时，王太医领着一群人姗姗来迟，只来得及看到淑妃笑着闭上眼睛。
太极宫中，楚慕鸣一直低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顾元修瞧着王太医缓步进来，微微颔首。
后者对他苦笑一声，这才朝楚缙云行了个礼，回道：“圣上，淑妃娘娘这一箭上的确是淬了毒，这才让淑妃娘娘去的这么快。”
一提起淑妃，楚慕鸣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顾元修发现他的眼圈一片通红。
楚缙云的视线从躺在床榻上的淑妃身上转移到桌上的食盒上，他轻轻打开食盒，捻起一块糖糕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良久这才轻笑一声。
“圣上……”
这小声着实让王太医奇怪，他抬头，见到楚缙云面露苦笑，微微挑眉。
“还是当年一样的味道啊。”
楚缙云感慨，这才像是对楚慕鸣交代一般：“王太医，有劳了，您先回去休息吧，至于淑妃之死，朕一定会追查到底。”
卫如蔓这一夜倒是睡得极为安稳，只是第二日听闻淑妃娘娘遇刺身死，不免有些好奇起来。只是这事情才刚发生，而且应该是被勒令不许外传，流到她这边倒是只得了这个消息，具体的完全没有。
“小姐，这宫里头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因为上次在宫宴上被设计，差点被害。素雨现在还心有余悸，这话自然是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