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房夫人女眷纷纷执起帕子抹着眼角。
云妨胸口的酸涩已经被她压了好几回,最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祖母,让三婶母也跟笙言说说体己的话罢。她一定有许多交代要嘱咐将嫁的女儿的。”云妨屈身于老夫人耳畔轻言道。
荣氏混浊幽红的双眼些微清明,觉得十分在理,于是点头道:“正是,正是。老三快过来,同你女儿好好道个别。”
孙氏愣了愣,却将错愕的神情掩藏得极好,今日是她嫁女,就算再怎么别扭,也得尽好了职责。
她忙点头道着是,迟疑的步了过来。
站在老夫人身边,笙言也懂事的将膝盖挪了挪,面向孙氏。
见众人都在,即便是门面功夫也得做到位,于是孙氏搬出一副哀泣的神情,一把执起笙言的手,云妨分明瞧见,那一刹,笙言的身子微微一颤。
“乖女儿啊,今日一别后,你便是夫家的人了,定要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以后那要强任性的性子,也莫要再使了。嫁作他人妇,从今起你就要靠着自己了。”
说罢,还假意抹了几把清泪。云妨只瞧着,也不插语,虽然在场的人,若是知情的,都当她是假意,若是不知情的,也不失为一副母女相依的画面。
笙言颔首,微微咬唇,忍住一腔哭意,轻声道:“女儿,谨遵嫡母教诲。”
到了今日,笙言也不愿唤她一声母亲。
母亲是母亲,嫡母是嫡母。一字之差,却千差万别。
孙氏有些愕然,但做戏还是做足全套,抹完眼角又道:“出门在外,切记保重身子。可明白?”
“女儿明白。”
这一幕,在云妨眼里不甚熟悉。那一年她出嫁,母亲拥着她整整哭了一夜,而这一夜的泪水里,只纯粹夹杂着个不舍二字。
那一年的她,是带着欢喜和企盼的心,加入楚王府的。
年年岁岁如南柯一梦,今时她选择重新来过,却不知命运的牵引,是否会再踏上旧辙。
玉翠在门外朗声道:“老夫人,各位夫人,吉时已到,新郎官的轿子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众女眷赶紧抹了眼角,云妨与玉环也将笙言搀起,再赶紧抹了把胭脂,执起一方大红盖头便罩住了笙言。
老夫人起身,忙乱之中一把用力握住笙言的手腕嘱咐道:“言丫头,一会过了夫家的门,切记不可再落泪,否则新妇便要苦到头啊。”
笙言的心也紧张的悬了起来,猛的点头,也不顾顶着厚重的凤冠:“是,祖母,言丫头都记下了。祖母…”
饶是再多不舍,于此刻也都要化作一把刀戟狠狠斩断。
所有女眷都齐齐整整的于房前站定,只余下云妨和玉环在房里陪着笙言。
看到那红色阔袖里的手不断的瑟瑟发抖,云妨轻轻伸手握了上去。“不论三婶母如何说,你终究是姜家的女儿。”
那颤意这才微微止住。
林文昌胸前挂着红彩头,脸上的轻浮气燥全然不见,而是颓中又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沉稳。
他似乎也接受了这尘埃落定的局面,一味反抗,折磨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倒不如坦然接受。
“林氏文昌,特来迎娶新娘姜氏。”
云妨这才和玉环搀着笙言走了出去。林文昌瞧见笙言的那一刻,眼神里闪过莫名的恐慌,他大概也没有做好要负责一个女人一生的准备吧。
笙言握着云妨的手,许久不舍撒开。
新郎新娘要到前厅去向家中长者敬了茶,聆听了教诲,方可离去。
于是这转眼的功夫,竟成了最后贪恋的时光。
待一切妥当,云妨依旧亲自搀了笙言上轿,原本这些用不着她亲自做,可若不这样做,她总觉得心里那道坎卡着十分难受。
轿帘落下后,林文昌还未上马,云妨便特特步至近前,笑颜如画,先道了句恭喜,后又道:“此后你便是姜家的女婿了,边疆条件艰苦,妹夫可要好生护了妹妹。林府上下你也不必挂念,我都会替你照顾妥当。”
这话依然十分明显,纵使林文昌再笨的脑子,也都听出了用意。可他也没办法再争辩,过了今日,他就永远告别这座京城,何时还能再回来都是个未知。
于是只得颓颓叹下一声,道:“长姐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云妨这才放下心,会意一笑。
看着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在吵杂的锣鼓声中,渐渐看不清踪影。云妨心里忽然像失去了点儿什么。
送走笙言后,府里的人,各种情绪的都有,除了老夫人和云妨是真的有些难过外,其他人,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云妨搀着老夫人回房,她老人家特地指了三房孙氏跟着去。
进了房后,待坐定,老夫人这才缓缓道:“姜家今日逢嫁女之喜,我瞧着,明日云柔也关满十日了,这一日半日的都省得再去计较,今日便解了她的禁,出来一同吃言丫头的喜酒罢。”
孙氏一听,简直大喜,仿若还要谢了笙言出嫁,这才赦了她女儿的罪。云妨眼线一扫,孙氏立马掩了悄然而露的喜色,“是,谢母亲开恩,我这就下去准备。”
孙氏走后,老夫人又拉过云妨的手。
“今日亲送妹妹喜嫁,心里也不是滋味罢?”
云妨忙蹲下身仰头看着老夫人,安慰道:“除了不舍,无其他滋味了。”
老夫人笑笑,眼角的皱纹折在一起:“你这话不知真假。但祖母知道,你也该是出阁的年纪了。”
云妨微怔,看着荣氏笑得诚恳,“祖母,云妨还不想嫁。云妨只想永远陪在您和爹娘身边尽孝。”
荣氏却笑她傻乎乎:“傻孩子,怎能说不嫁就不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不嫁,皆由不得你的。”
“可是,云妨还未有遇到倾心的男子。”
她敛了眼帘,当真没有么,只是除了他,谁都不作数。
荣氏微微点头:“祖母知道,你许是瞧着言丫头这一出,怕是有些慌神了。你放心,祖母定会为你寻得一位好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