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州那布满血丝的眸子，在对上云妨的眼眸时竟起了一丝颤意。
他似是不信，不信她会来，徒然得如同在梦里。
陈景州抬首又灌下一口，想要冲走这梦境给他带来的一丝愉悦。云妨轻轻按下他的手肘，“侯爷，酒是伤身物，莫要贪了嘴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动摇陈景州的整颗心。他木讷的看着她，五指微松，酒坛就顺着落在了地上。
“是，是你。真的是你。”他还是不敢相信，原以为此生或许不会再见，却没想到她就这样活生生站在眼前。
云妨强忍心中涩意，咧了嘴角，道：“是我。今日，来看看侯爷，顺便同您，道个别。”
陈景州眸子一怔，随后自嘲笑笑，“呵，原来，你也听说了。这一别，恐怕就真成了永别罢。”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却还想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可是醉意充斥着他的神识，他根本无法如同清醒时那样动作自如。
忽的一个踉跄，眼看着陈景州要往一旁歪倒去，云妨下意识伸手想要搀扶，却被陈景州轻轻推开。
他定了定神，嘴角的对自我嘲弄的无情依旧没有消退。
“你瞧，我竟落魄到这地步，呵，还好，还好。还好你没有嫁过来，否则，我恐也是无力照顾你的。”
说完，他还略坚定的摇了摇头。
云妨知他言语之意，微微垂眼，凉声道：“愿是我没这个福气的。命该如此，我们都怨不了谁。战场那样无血不欢之地，侯爷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你说，如果一开始，你遇见的是我，那么，今日，你会不会真心想要嫁与我。”
他忽然背过身去，这话仿佛不敢面对着云妨道出。可若不说，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云妨周身微怔，不知该如何启齿。深情从不问早晚，皆由老天安排。
“侯爷…”
“你先回答我。”
陈景州似乎不想给她过多解释的机会，他一心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等了许久，就算明知不可能成真也要寻一个踏实的答案。
云妨如鲠在喉，说与不说，眼前这人注定也要伤情的了。
“侯爷，过去了便是过去，凡事没如果。你看得比我透彻，也该明白的。”云妨始终微垂双眸，她是觉得自己于陈景州而言，或许就是他人生的灾难。
若果他从未遇见过她，或许今日他会过得很好。
但，一切正如她自己所说，凡事没如果。
陈景州背对她，却哈哈轻笑两声：“不成家也是好的，免得辜负了无辜良人。这一去，恐怕也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物是人非。你好好过罢，既已认定了他，就别再迟疑。”
云妨正要安慰两句，房门砰的就被踹开，原来守在门外的丫头也仓惶的跪在地上叫了句：“殿下！”
云妨不明所以回首望去，只见萧容面带微色，一双冷眸静静直视着云妨。
“滚出去！无召不得进来！”他眼也不移，低吼道。
那丫头连滚带爬应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陈景州回头瞧见来人是萧容，醉醺醺的眼中也生出一丝惧意。“表，表哥。”
萧容也不理他，径自走到云妨跟前，似笑非笑道：“我不过是随意提了那么一句，你就这般匆忙赶了过来，撇下家宴心无旁骛直奔这里，一颗炽热之心真是苍天可鉴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调，令听着的人都觉得不舒服。
云妨眸子微动，没有立刻搭腔，陈景州看着云妨为难的模样，酒也醒了三分，他打了个酒嗝，努力正了步子想护在云妨身前：“表，表哥，您甭怨她。是……”
“谁让你插嘴了。”萧容铁着脸打断了陈景州的话，“就快要带兵出征的人，成日还泡在酒缸里，像什么话！眼下还有什么资格护人！”
陈景州被萧容训斥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加上一双醉眼无意，更显得失魂落魄。
云妨抬眼正对上萧容的冷眸，“殿下误会了，相识一场，我只是来给侯爷告个别。”
萧容冷笑一声：“呵，告别？告别却还要扯上男女情爱？不过只是去边疆防守而已，怎的却被你们说成了生离死别一般。”
他言语中满是酸涩的醋意，从云妨在听他说完这事后的转身离去，到他亲眼看着她赶往这处的方向。
再到方才他在门外听了许久，才会忍不住踹门而入。
他向来傲视一切，自信想要得到的就统统不会失去。可唯独云妨，令他这份自信变做捉摸不透的猜疑。
一旁的陈景州虽怵他，却也忍不得云妨被他这样指责，于是仍出言道：“表哥，云妨的心思谁都明白，你为何还要出言质疑她。可有想过她的感受？”
云妨只静静看着萧容，一双本会说话的眸子，此刻却沉默不言。
上一世，她根本不知道有个陈景州的存在，而原本该去镇守边疆的人应当是萧容才对，可这一世，陈景州的出现是个偶然。
“还需我质疑么？”萧容瞪向陈景州，反问道。
云妨屈膝拂了拂身：“殿下同侯爷手足情深，离别在即，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那云妨就不打扰了。”
她留在这，只会让自己更不堪。她有种预感，此事跟白瑾妍也脱不了干系。只是，萧容为何就能眼睁睁看着白瑾妍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身边的人陷于困境之中，却什么也不做，任由她搬权弄势。
而自己只是来见一见故人，他就跟着前来兴师问罪。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属于彼此，但萧容却不信。
云妨欲走，萧容却猛的拽回了她：“怎么，事情败露了，就想走？你的心里究竟装着什么！”
“装着什么，殿下比我更清楚，不是么？”她回头冷眼对上那双冷瞳，分毫不怵。
那眼里，分明也是带着怨的。
如果他能明白，如果他能看清，就不会一次又一次这样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