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雪早就停了。可云妨心里的雪却落得更大。
她如何踉跄走到布庄门口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觉今日的街巷，都分外嘈杂。
“哎呀，大小姐，您可算来了。”
刚踏进大堂，苏掌事儿就苦着一张脸迎了出来，心里本就笼罩了一层厚厚阴雾的云妨，看这一情形，那层阴雾不免又厚了几层。
“何事这般匆忙？”她略蹙了眉头，问道。
苏掌事儿的双手上下一叠，轻拍了一声道：“您今儿一大早就分了两间分号出去，但是这一上午，那两间分号的掌事儿就跑来说了好几次，一说云捷少爷一早就去分号里坐着，有多少生意入账就拿多少放入自己兜里，云柔小姐知道后，二人在分号里争来争去，搞得客人都不敢进去了。一又说三夫人根本不懂布料绸缎，客人选料时，一个劲儿的扯旁的，一早上了，一分钱都没赚着。”
云妨心里却如同落了一块大石。这两房看来是出师不利啊，那可不正中自己下怀么。七日之内若赚不够那么多钱，自己也就能顺理成章的收回分号。
那个姜云捷自小就不是个出息的家伙，整天不是在私塾打架，就是在外头与人争执，衣服地痞无赖的形容，云妨每每瞧见他都嫌恶得不不得了。
新近这段时日倒没怎么见着他，还不知是去哪里寻花问柳，连家都不回了。这会儿，定是败光了银子，才会跑到分号里闹的吧。
她心中暗笑，还真是天助她也。
“我当什么事儿呢，那分号既然给了她们，是好是坏便由了她们自己折腾去，苏掌事儿不必费心，总之不过七日的期限，只要证明了她们不行，至此，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
云妨不以为意的说着，径自走到柜台后面翻起了账簿。
苏掌事儿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他紧着眉跟到柜台前，声音里有些踌躇：“大小姐，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只是那分号到底是冠了咱布庄的名头，说出去，也都是姜家的字号，若是被他们这么折腾，恐怕到时候连咱们其他的几间分号，都没人敢去了。”
云妨翻阅纸张的手微滞，神色僵了僵。这话倒也不假，若长远看，也当真是个棘手的事。
“我知道了。”她淡淡道一句，继续翻着账簿，布庄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所有分号也都逐渐有了起色。
等她将所有账簿翻过一遍，太阳也略失了温度，雪化在地面，成了一滩一滩的水渍。不觉间，她双腿已有些发麻。
正准备再嘱咐一二句时，布庄里的一个小工蹭着手跑了进来，道：“大小姐，外头有人找。”
云妨冷清的面容怔了怔，左右也想不出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
“可知道是什么人？”
“小的不知，是位姑娘。”那小工歪头皱眉，思忖着如何形容，到了却又只能说个大概来。
云妨心下更疑惑，姑娘？这城中除了井绫，谁还会来布庄找她，该不会是白瑾妍吧？她心口沉了沉，还是缓缓往门口踱去。
远远便见那暗沉沉的身影，衣衫款式也不似时下城中世家千金的模样。
走近一看才知，原是紫衣。
“见过姜小姐。”
本已静下的心，不知为何又起了涟漪。似乎所有与他相关的一切，都无法令她静下心来。
云妨礼节性拂了拂身，道：“紫衣姑娘，找我可有什么事？”
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瞬间刺伤了五脏六腑，她该不会是，替他来递请柬的吧。
紫衣面色犹疑，似有什么开不了口的言语，最后指尖狠狠一握，暗咬牙还是开了口，“姜小姐，能不能请您…到王府一趟？”
嚯，远比请柬更直接。
是要我去见证什么？非得亲眼一观，方才死心么。
“紫衣姑娘，可是说笑？”她笑得落落大方，却添了许多悲怆。原以为一切都已经说得很清楚。
互相不再纠缠，便不会再被无辜中伤。却没想，她有意躲，人家却无意放过她。
紫衣用力抿了唇，原本有些泛白的唇色竟微微见红。
“姜小姐，我，我是认真的。或许，也只有你能做到了。紫衣求你！”话刚落下，紫衣屈膝便单跪在云妨跟前，拱手抱拳的指关节用力得见了白。
云妨胸口一抖，忙拂身去扶：“紫衣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
“姜小姐若不答应，紫衣就不起来！”她固执的抬头，满眼皆是伤感。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应了你便是。”云妨轻叹，直起身子来，“是他让你来的吧。”声音有些小，有些颤，说出来的时候，心口狠狠一抽。
紫衣缓缓站了起来，面色却沉了下去，失落的摇摇头，“主子他，现下不太好。”
想忍住那般疼痛侵袭，但就算嘴角都咬破了，痛还是痛，一点缓和也没有。
“他怎么了。侍妾刚入府，就不好了么。”她萋萋咧了嘴角。
“姜小姐且随我去吧，主子关在书房里已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说话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
紫衣垂首，不服往日的硬气。
本不想去。以为不相见，就不会相思。可不相思，更害相思。她自己也不晓得这是怎么了，原先大言不惭说着不会再让他扰乱自己人生的步伐，可他还未动手，自己就先乱了。
去就去罢。
道了楚王府，那顶宝蓝色轿撵还在门口停放着，一看便知，里头已经空无一人。
紫衣领着云妨径直便去了书房，刚从廊子里出来，就见那门口齐整跪了一地。
云妨愣愣放慢了脚步，视线不自觉紧紧落在最前头那抹浅色身影上，而那个身影，也抬了头看向她。
眼神中的冷意包裹着云妨。
她心想，大概就是那个张小姐了吧。可是为什么跪在这里，满地是冰凉的雪水，算算她入府的时间，已有好几个时辰了吧，难不成她就一直在这儿跪着？
门外站着的粉衣脸色也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