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绫执杯抿了口茶，也饶有兴致冲背对着自己往窗外瞧的云妨问道：“是何事如此喧嚣？”
云妨微微摇首：“只见一顶八人大轿打北边来，还未走近，就已也引起喧哗，也不知是什么人坐在里头。”
井绫天真的眨巴着眼，意兴阑珊，正巧小二进来送茶点，云妨并未留意，井绫随口便问：“伙计，你可知道街上发生了什么？这般吵杂。”
小二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正是个话痨的年级，性子又火热，井绫刚问完，小二便嚷嚷开了。
“嗨，这位小姐还不知道吧，那是城北张环张大人家的千金要路过咱们这儿呢。”
云妨还撑在窗台视线睨着由远及近的那抹宝蓝色，耳边还萦绕着街上喧嚣的吆喝声。
井绫问小二：“路过便路过，哪来这般大的动静，张环？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权臣吧。”
小二摊了摊手：“小姐您就不知道了，这位张小姐本身无什么可观，噢不过听说，也是个妖娆多姿的姑娘。重点不在她路过，而是她路过这条街去向的地方。”
“何处？”
“楚王府。”
窗台边上的那娇柔身段不巧正听得这一句，视线忽然抽痛，却还是没转过身去，她私以为自己听错而已。
井绫手中的杏仁酥差点没拿稳，“你说什么？送往楚王府？封妃么？”
也不像呀，若是正妃，架势又岂止如此。
好吧，这下云妨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小二一边利索的收拾着桌上空盘，做了片刻思考，噘嘴道：“听掌柜的他们扯皮，好像是说皇上赐了侍妾，有意在楚王殿下大婚前，先充几个填房的，这不，张家千金正合适。”
张家只是小官，太高位分自然做不了，侍妾倒还算抬了她身价了。怎会不愿。
小二离去前，井绫担忧的望了眼窗台那落寞的身影，声音渐小，“那，楚王同意了？”
“要是不同意，又怎会往那边送呢。”小二轻笑一声，欢快的执了空盘出去。
云妨嘴角依然挂笑，可眼中目光早就空冷，那顶轿已经走近，好似就在眼前，她仿若能看到轿中坐的那抹艳色满脸期待的模样，她或许也仰慕他许久，终于了了心愿一般。
云妨心中低笑，这世上的人啊，怎么那么容易就能如愿，唯独自己不能。老天真是不公平。
喧嚣声逐渐高涨。她没有看到轿中之人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几分。
他终是，要纳了旁人了。或许再过不久，从这街上过的，便是大红子轿，锣鼓欢声，普天同庆，而那个笑得极其美艳的人，或许就是白瑾妍。
罢了罢了，都是旁人的事，与她又有何干。家中大大小小琐碎事都已经扰得她心神不宁，为何还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嘴角不着痕迹掠过一丝自嘲的笑。原来今日的太阳，也不足以暖到能化开所有的冰雪。比如她心里那一层。
井绫担心她心里有些什么，忙走了过来，手搭在云妨的手背上，“罢了，过来喝茶吧，热闹都散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云妨没有拒绝，任由着井绫拉着她走到桌前坐下。
“姐姐，最冷的日子都过了，年下应该不会再冷了吧。”她似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窗外。
像是刻意避开什么，又像是在低低舔舐伤口，有些疼，有些酸，更多的是苦涩，痒痒难耐。
井绫没听出什么，为她斟茶的时候，疑惑了一声，干干笑道：“呵，大抵会吧。今年这雪下了许多日，往后估计都是晴天了。”
“那真好，应该不会再冷了。”
痛过了便不再痛，冷到尽头了便不会再觉得冷。
她想要的就是这样，上一世已经尝到苦果，这一世，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善果可寻。
因果循环，不会因为生命从头开始就磨灭了一切的。
她现在才醒转，希望不会醒得太迟。
本来想安安静静喝口茶，同井绫叙叙旧，结果一切安逸还是被打破了。云妨很无奈，满嘴苦涩，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云央这个时候正好推门进来，井绫也忽然就收起了那份自如，变得拘谨娇羞，云妨都看在眼里，算是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丝安慰。
“井小姐，昨夜，睡得可还好？”云央缓缓踱到桌前，风度翩翩，正值英俊年华。
井绫抿嘴一笑：“谢姜少爷关怀，井绫昨夜睡得很好。”
云妨瞧着两个客客气气言语的两个人，不禁有些发笑，执了一块茶点坏笑道：“我昨夜可是睡得一点也不好。全然雪水融化的声音，滴答滴答了一夜。我脑仁子现在都还疼着。”
“啊？当真么？”井绫忽然瞪大了眼扭头去问。
三个人默默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
云妨以旁观者的眼光去瞧，觉得两人分明有戏，不过是时间长短，还须再等段时日而已。
“哥哥，今日交接了分号，我要到布庄瞧一眼，你陪井绫姐姐再坐会儿吧？”
那二人都没有拒绝，云妨便当他们都同意了。
匆匆做了几句告别，便离了这间茶楼。
一路上，她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刚才那境况。
有人说，张家攀上了天家，从此摇身一变更显富贵了。
有人说，楚王殿下寂寞了许久，终是耐不住了。
有人说，近来夜里总能在城郊的湖边见到两个幽会的人影，看上去，形似楚王和张家小姐。
他们都觉得，这是两厢情意绵绵终成缱绻伴侣的佳话。
听在云妨耳里，不过一笑置之的笑话。
她一直知道，萧容十三岁起便已经上战场杀敌了，而楚王府的后院偏房从来都是空的。
只以为他无心情事。或许有，然她也不会知道。
现下看来，以后都会有了。
不知道还会有哪家的女子，坐在精致的轿辇上，风风火火的路过这条街，那条街，走向她们一心想要去的地方。
可自己呢，自己最终想去哪，能去哪，会去哪。老天真的会厚待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