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音漠然回身，空洞寂寥的双目早已漾满血丝。“朕与她，岂是你能多舌的。”
云妨抿嘴低笑：“皇上此言甚是，不过，一夜风花雪月，就已将情种深寄？那皇上的痴情当真是来的快，恐怕去得也快罢。”
“朕念你一介女流，再许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赶紧在眼朕眼前消失！”萧音厉声沉沉道。
云妨却答非所问，“皇上何须如此疾言厉色，倒不如先听我把话说完。您不是思不明她为何得了宠爱还要赴死么？在我看来，她不过是在报复。”
萧音果真没有再赶她，只是冷哼一声，覆手而立，“哼，难道是不信真真心实意宠爱她？！莫说你们，连朕自己都不信，区区一个女子，甭说后宫，放眼天下，朕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可是她就是与别样的不同。就是不同！”
他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怎会痴迷于她，而她却成了个死人！
可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无关在什么时间，在何处，只要那个人忽然闯进了心房，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问先后时长。
“我信皇上喜欢她，可不信她痴心皇上。她选择轻生，或许只是想话与他人知，莫道此情长短，心血耗尽，终断肠。皇上，她也是被逼无奈的。”
云妨的眼，若无其事的扫过那本抚得褪色的《孝经》，想必白瑾柔每每阅过里头的文字，心里都带着痛罢。
“在这宫里，对朕真心的又有几个？朕不是不知，只是不说罢了！可朕从没逼过她！自进了宫，朕就当做给白家一个交代，召幸过她一次，而后，她不求，朕也不强。难道还对她不起？！”
说完，又惊觉自己同云妨貌似说了太多，不耐的挥挥手，道：“同你说多也无益，你走罢！”
“皇上，正是因为如此，您才不能轻办此事。她进宫所为何故，您比谁都清楚，她本不必赴死，一个人安安静静躲在这宫墙之下，倒也能活得娴静安逸，可一夜间却忽然转了性子，若不是旁人逼得太紧，就是她早早看透了尘世，活腻了。”
云妨指尖轻轻抚在那几个字上，落笔只是，手风是有多生硬，才会连个拖尾都不舍得下。
温婉如白瑾柔，她的字，显然不该如此。
萧音转首望了眼窗外：“朕本无心，只以为她是想使什么手段争宠，只抱着瞧戏的心思，且看她到底想如何。这后宫，多的是如此戏码，朕都厌了。”他冷笑一声，又似在讽嘲自己。
云妨收回了手，“皇上也听说了，白瑾妍进宫前，她还一切如常，可是不知何故，姐妹俩竟起了一番争执，甚至，白瑾妍以下犯上打了她。从前我俩曾有过交集，我知道她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断然受不得侮辱，更何况，这样的辱没，来自自己最亲的妹妹，试问谁人能受得了？”
萧音睨她一眼，“朕知道你与白家有过节，莫要趁此时机挑拨离间。”
云妨轻笑：“皇上疑心也是应该，但就算有过节，我也犯不着此时此刻以身犯险，说到底，瑾嫔亦是白家的人，可我却想让她走得明白。”
萧音不语了，云妨又道：“白瑾妍定是进宫说了什么，而这其中，也只有她姐妹二人知道了。不过，我推测，必然是与皇恩有关。白家有意送她入宫，皇上也有意接纳，白家的心思，自然明了，而再看她进宫后的种种，淡然度日，无欲无求，仿若尘世一粒清砂。或许，白家着急了，才遣了白瑾妍进宫训话。”
“然后呢。”萧音竟好像来了兴致。
“然后便有了一夜风流，窃以为情种将至，却不知只是轮回前的一声诀别。她死，是想告诉在背后推动她的人，荣宠，她不是不争，只是不想，而荣宠已至，她却不稀罕。她要的，是九泉之下看到那些人抱憾终身。于她而言，死也算是解脱了，这一生，她终是没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萧音缓缓踱向窗台，正好一棵杏树飘落了伶仃枯叶，在寒风中显得形单影只，他好像能看见每天坐在窗前的白瑾柔，对着这课枯藤老树，哀哀怨艾。
“终是朕对她不住，若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允了白家的提议让她入宫。或许在宫外，她还能活成她要的样子。罢了，罢了。朕都懂了。”
云妨默然盏茶功夫，将那幅字卷拾起，“皇上明了她生前生后事，也算是没有辜负她了。”
终于，萧音也没再对云妨敌意忡忡。他转身，看着她，神情依旧阴郁：“朕才终于明白，三弟为何执着于你了。”
云妨执卷的手微滞，转而一笑，清然凛冽，“人生自是有情痴，也再无关风与月。皇上不必因此事再处处与楚王殿下为难。云妨自知，配他不起。”
嘴角泛起的苦涩，又有谁人知。原是嫁衣红妆明媒正娶，却道然，鸳鸯两处，散落闲愁。
此番种种惆怅忧伤，无人懂。
萧音向前一步，“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安分守己，过好这一生就是。”
门外，萧容听得禀报说皇上待在白瑾柔生前所居偏殿不肯出来，他正好有事禀奏，就赶了过来。
谁知皇后凤驾也候在门口。
他先向皇后请了安，“皇嫂，您作何也在门口候着？这样冷的天里。”
皇后蹙眉：“皇上在里头，谁劝也不行。姜小姐便自告奋勇进去了。说来也有些时间了，怎生还不出来。莫不是劝不动？”
皇后像在自言自语，萧容却听得徒然一个囫囵，“什么？谁在里头？！”
“姜小姐呀，就是上次赏秋落水，在母后宫中休养那位。”
萧容一听，暗叫不好，萧音向来瞧不上云妨，这丫头却还要往虎口里送，这不是冤家路窄么。
他正想冲上去看看情况，皇后一把拽住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进去看看。”
皇后刚想说什么，就见萧音从里头走了出来。
“灵堂，就设在此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