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了？为什么是和你一起走的。他不是一直不敢接近你么？明明怕成那个样子。”严川衡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路凡慢悠悠地看了一眼严川衡，两个人同样面瘫，眼神同样冷，有时候路凡总是错觉听到电脑硬盘咔嚓咔嚓的声音。
路凡心想，林仁要是真有这么个愿望，估计林贤得是白痴才行。
他对严川衡说道：“是他给我发了短信，告诉我他查到了一些东西，用来交换，然后让我去接他，他让我把他送到机场，我就走了。等价交换，他的消息值得一听，我也就帮了。看来……是躲着你……你们？”路凡挑起了一端眉毛，漫不经心地看着严川衡。
严川衡沉默了一下，低声问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你去听的消息。你也有查不到的消息啊……”
“不是我身边的人，我并没有兴趣。严川衡，你我那个时候可是在一所学校，我怎么想的，你也知道。”路凡抬头看着严川衡，下颌线条紧绷着，看得出来他也有些生气了。
严川衡电光火石间想起了那件陈年旧事，再联想到给了林贤极大刺激的那场车祸，不由得明白过来。
“是……是那件事……原来你还没放弃。”严川衡叹息一般地说道，他想起来那个时期路凡的眼神，还有那漫天的火烧云，不由得软下态度来。
“我怎么会放弃。他们都说那是一场普通事故。都建议我放下过去，都说让我去看看心理医生。”路凡冷淡地说道，有些不太愿意回想过去那段时间。
严川衡也知道那段时间他的不容易，因此闭嘴熄火，和路凡沉默着两两相望。
良久，严川衡才说道：“所以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操控是吗？”
路凡突然笑了，他生的好，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笑起来又是十分动人的，他一边吝啬地笑着一边说道：“我可算知道为什么林贤要躲着你们了。”他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严川衡，说道：“周围的人，你们都不相信他。反正都不相信他，他还怎么去坚持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下去。所以他选择离开是正确的。既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又能不受影响。”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了，但也是事实。严川衡面无表情，低声说道：“如果我不相信，我之前为什么和你说那些事情。”
路凡淡淡地说道：“那我怎么知道呢，或许是怕殃及池鱼吧。”
严川衡端详着路凡，半晌，突然笑开了。他慢慢地说道：“你在激怒我。”严川衡用的是肯定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原地看了看四周，忽然加大声量说道：“林贤，走就走吧，林昕薇会回疗养院的。自己选择的路，我可不管你了。只希望你冲动的时候，能想一想林仁。再见。”
这句“再见”或许是对林贤说的，又或许是和路凡说的，严川衡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听着传来的发动机声音，路凡敲了敲桌面，低骂一声：“老狐狸……”他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楼上，打开书房门，林贤坐在地板上一脸茫然。除了眼圈有些红，看上去并无大碍。
“你听见了？”路凡面无表情地问道。
林贤仰起头来看他，眼睫轻轻抖了两下，他说：“嗯。我听见了……我大概……没法再见了……”
路凡的头发垂下来，遮挡住了一些视线，他近日有些忙，所以没来得及去打理，此时垂下来，眼睛藏在阴影里，仿佛别有深意。
路凡看着林贤，说道：“总有一些路难走。当没人相信的时候，你就自己去，自己走出一条路来，自己去找个结果来，好让他们看看。”
他难得说这些话，却都是说给林贤的，林贤低下头，咬了咬牙，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小少爷是真的变了许多。仿佛苦难都在他身上沉淀下来，变成了如今的林贤，他失落过，绝望过，自暴自弃过，又挣扎着要闯出一条路了，他似乎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又因为自己的原则选择独自忍受，不想拉别人下水。他只有自己了。
路凡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看不起过林贤过，也抱着林贤不过是个玩意儿的想法过，也觉得林仁不值得过，最后，还不是站在这里，心里有些难受地注视着这个仿佛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儿。
“起码我和你是一条线上的。”他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怀疑自己被下了降头，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心里却觉得自己这话说的颇为暧昧。
林贤愣了愣，仿佛第一天认识路凡似得，本来他就不了解路凡，这会儿也不知道路凡说的是真是假。然而是真是假，都跟他的选择没什么关系，毕竟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得接受。
一个人的滋味太难受。他想这沼泽里，好歹有人作陪。
路凡沉默地站在他旁边。他仿佛一点也不可怕了，林贤抬头看他，总觉得他的眼睛像黑宝石，再不像之前敷了冰霜的宝石，而是清晰明亮起来。
林贤垂下脖子的时候脖子后面那块骨头凸出来，路凡突然想起来水鸟，那纤细白皙的脖子，又像是细长的白瓷瓶。路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咕嘟一声，好似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
路凡并不希望有这种感觉，他以为自己是机器人，可以一直运作下去，不管是喜怒哀乐，都影响不到他。看来他错了。
人怎么可能是机器人呢。血肉之躯，心脏鲜活。
“你想好了今后怎么办吗？”路凡今天难得说这么多话，可能是共情的作用，又可能是严川衡那些对林贤说的话，总会让路凡想起过去的自己。
“……林昕薇我最放不下。我对不起她。”林贤开了口，头低的更深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叹口气，低低地说道：“但是她那么懂事……肯定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我只是害怕……害怕我还没能揪出那个人，我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我要是死去了，她会不会认为哥哥一直逃避，一直不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最后成了个笑话。”
路凡一愣，没想到他也是考虑过这些的，林贤又接着说道：“笑话就笑话吧……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不会是笑话的。”路凡突然开口道。冷冰冰的表情露出一点端倪来，林贤看着他，他心里知道路凡是因为自己和他有些差不多的经历，才会态度大转变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和他诉苦，想告诉他自己也很委屈。
大概是相同的苦难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吧。林贤想的是从基层人员混起，慢慢向上接近。
他别无他法，只有这么个笨办法。
账本上的经济漏洞实在是大，判决很快就会下来，那个家，估计也回不去了。房子肯定也会被卖掉抵押填补漏洞，公司也破产了。林贤实在没有脸再回去，再面对那几个叔叔辈的股东，尽管他们可能已经低价抛出了。林贤也不敢面对公司几百号人。
路凡像是看懂了他的忧虑，将手机扔在他面前，出去了。
林贤拾起来一看，发现正是xx公司收购自家公司，价钱十分之低，可以说真是捞钱。
林贤恹恹地放下手机，他不知道这公司和那些人有没有关系，他得去查，去摸。太多的事情都需要他一个人。
林贤感觉压力扑面而来，直要将他压的喘不上气，疲惫感忽然蔓延上来，昨天林贤根本没睡好，洁癖爆发和不熟悉的环境，惴惴不安的胡思乱想，都是失眠的原因。
林贤楞楞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有些想流泪，然而他又不停地告诉自己，以后不能再流泪了，这种廉价的东西只有水分和盐分，什么都换不来，没有人再疼你了，你得靠自己。
他有些害怕明天。害怕未来。然而路已经选择好，容不得他再回头。
严川衡一进门，就看见林昕薇在花园里低头看着花，夏日的花朵都赖的热热闹闹，一时间姹紫嫣红，好不美丽。
江妤笙则是估计早就赶了回来。这会儿正在和林昕薇说话，看见严川衡，赶紧直起身来。
林昕薇看过来，这样热的天，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仿佛一点都不觉得热，严川衡盘算了一路，这会儿实话实说，只是说林贤选择了自己的路。
林昕薇许久没有说话。江妤笙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昕薇，有点儿害怕，不是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么，江妤笙倒是真希望林昕薇爆发。
然而没有。林昕薇最终只是轻轻地说道：“我明天回疗养院，谢谢你们的照顾。”
江妤笙有些无措地看着严川衡，严川衡却是点点头，沉声说道：“你这样，他在外面也放心些。而且你在疗养院，他也说不定会去看看你。”
林昕薇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又开始发呆，只是抬头恍恍惚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