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２１．孝顺女儿心歹毒
翠翠在大门口等急了：“你把她抱哪里去了？”
她却说：“你看你看，这娃娃不知道哪里疼，哭得这样凶，我想把她抱到老房子给郎中看看，别人说他采药去了。怕你等得急，又抱回来了。”
翠翠看孩子鼻青脸肿的，只当哭的，抱回房中，孩子就昏昏入睡了。半夜就发起烧来，浑身火碳一样，王立晚上住飞舄楼没回来，她只有抱着孩子来到婆婆房中。
王母咳了半夜刚刚入睡，被喊醒了一头恼火，一摸孩子的头滚烫，也急了：“白天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翠翠哭丧着脸说：“就是嫂子抱了以后就一直哭……”
“你怪王夫人？七月就是青苗养的，现在都要娶媳妇了，还能不会抱孩子？哄不好怪人家？哭还能哭得发烧？是你不会带的，一个死了，这一个也是的，一天到晚只晓得哭，天生的贱命，娘儿两个都是丧门星……”
她数落了一阵子，又咳起来，王玉睡在床下，连忙起来，倒出在自己被窝里捂着的汤药给她喝。然后给老太太一边捶背一边说：“还是请郎中要紧，今天我是没遇上，嫂子也没有放在心里……”
王母又骂起来了：“我儿怎么给儿子娶这样又丑又笨的女人哟，长个猪脑壳，她也不想想……”
等她数落够了，王玉才到下房去，吩咐一个佣人先喊王立，然后再喊郎中去。
王立进了家门，娃娃在老太太的叫骂声中醒过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翠翠只有和女儿一起哭。
一屋子充满了大哭小叫的噪音，王立顺手给老婆一个耳光：“你是怎么带孩子的？她生了病你还有脸哭？！”
翠翠再也不敢提马青苗的事了，心中的委屈更甚。想到自从王立将王玉带上山来，回家就没有好脸色了，现在当着外人面挨打，受不了这气，哭得更凶，孩子忽然不哭了，一抽一抽地翻白眼，王立急了，一把夺过来：“女儿抽筋了──”
翠翠一见吓得背了气。郎中正好来了，见乱成一团，也不知救大人好还是救小人好。王立就骂他是庸医，说老太太吃了两个多月药不见好，女儿再要治不好就要他的命！大夫哪里敢用药？只是叫人用热汤灌醒翠翠，再胡乱开了些麻黄、葛根、升麻等压惊药，取了药来，王玉早等在边上，说熬药多次有经验，自告奋勇下了厨房。众人都很感动，有的守孩子，有的陪王母，有的自去睡觉了。
王玉一人在厨房，先将药熬上，再将怀里藏着的夹竹桃枝叶揉碎了放进去，洗了手，再加木炭。坐在火边，才觉得手指疼得难耐，只能吹吹解痛。
身后忽然伸过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指，她心里发毛，惊惶地回过头来，是王立，顿时手足无措，要站起来又被他的肘子压住肩膀，喘着大气悄声说：“可把我吓死了──”
“哦，是我死了，我疼你疼死了。”王立说着就拉过她的手吹起来。
原来他没有发现自己放夹竹桃枝叶，一颗心收回腔子里，缩了手，淡淡地说：“这点小伤劳您的大驾，折杀妹妹了。”
“你为我母亲切肉治病，你为我女儿夜半熬药，如此贤德的女子，我怎么早没遇见你？”
“王家待我的恩情天高地厚，我这样做也不过是回报呀！”
她越是若无其事，王立越是感动：“不对不对，是我前世欠了你的债，今生今世不报答不算完结，我一定要娶你，你答应不？”
她觉得此时火候已经到了，羞涩地说：“我能终身侍候哥哥是奴家的福份，只是你妈妈答应吗？你妻子同意吗？”
“妻子算什么？只是一件旧衣服！哪个男人不喜欢新衣？到时候，脱了旧的换新的，天经地义，不管什么人阻挡，我都要娶你。”
王立无异于山盟海誓，王玉泪眼盈盈，身子紧紧贴了过去，王立难耐，站着就要行事，火上的药却开了，黑褐色液体泛滥开来，淌到炉子里，顿时热气、药气、烟灰气弥漫开来，呛得王玉咳成一团，王立赶紧给她捶背。
他心疼地说：“看看，我家人生生将你累病了……－”
王玉正要撒娇，门外传来脚步声，王立立刻躲到门背后去了。进来的是翠翠屋子里的小丫环，见药煎熬得淌出来，几乎把火都浇灭了，王玉还在手忙脚乱的，对她没好气地说：“你昏头啦？一点都不会干事，夫人等着给小姐喂药哩，我看你拿什么送去！”
连这样的小丫头都能指责她，门后的王立这才知道，自己的干妹妹成天受的什么气哟。于是更下决心，要把她解救到自己身边。
王玉也不答话，把药倒出，只有小半碗，也端着和小丫头一起走了，王立这才出来，气得一脚踢翻了小灶。
王玉天天熬两个人的药，又天天到卧佛那里烧香，求卧佛保佑老人家病体早日安康，老太太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
这一天，王立母亲起得早，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的，病都好了，看见踏板上睡着的王玉，似乎瘦了一点，有几份心疼，悄悄下床，还是把她惊醒了，赶紧起身：“母亲，你怎么一大早就起来了？是要小解吗？女儿给你拿尿罐子去。”她一边说一边起来，一边把踏板上自己睡的盖的都卷好，放在一边。没有来得及穿外衣，连打了几个喷嚏。
等王夫人坐在尿罐上了，又拿衣服给她披上，关切地问寒问暖。杜月娥又有几分感动了：“我的儿，你赶快把衣服穿起来，别着凉了。”
“母亲，女儿着凉不要紧，还真想害一场病呢！”
“哪有自己想害病的？”王夫人说，“我生病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还拖累你。”
王玉说得更加甜蜜：“母亲啊！女儿天天去卧佛祈祷，愿您的病落到女儿身上，您不就身体康健了吗？”
这个干女儿可比自己儿媳妇强，模样儿俊说话办事又得分寸，心肠还如此之好，情不自禁地说：“好啦，我现在身体好了，也不要你那么辛苦了，不要每天里里外外跑。卧佛边上可是悬崖峭壁，摔下去可要送命的。”
“母亲待我天高地厚，真要摔下去了，那是卧佛怪女儿不孝顺哈。”王玉说，“母亲好起来，今天我更要去了。”
“我都好了，你还去祷告干嘛？”
“母亲信佛，女儿自然一心向善。岂不闻，‘许愿不还愿，是把神仙骗。’佛祖怪罪下来，女儿可担当不起呀！”说到这里，王玉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把邪火，“再说了，小侄女儿病还没好，天天哭闹，母亲哪里得安稳啊！”
“都是翠翠那个笨东西，不会带孩子。我们今天一起去吧！”
“不要不要，”王玉慌忙摇头，“这几天外面都雾气狼烟的，潮湿阴冷，地上好些青苔，女儿许的愿，当然女儿来还了。”
真是懂事的女子，王夫人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哎，我儿子怎么没这么好的命呢！”
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自己想当妾的份儿都没有，王玉心里又凉了半截。这边看杜月娥解大便，赶紧拿了手纸在一边儿伺候着。见她微微起身，就赶紧走过去，忍着冲天臭气，给她擦了屁股。然后又打了热水，给她洗脸擦下身。
自从生病以来，王玉都这么照顾，真是比女儿还贴心呢！吃了早饭以后，杜月娥多拿了一些香烛，让她去卧佛还愿，还说让她再辛苦一趟。王玉唯唯诺诺，说女儿尽孝，天经地义，那是为自己修福报呢！
她一本正经出了门，来到卧佛前，将香点燃之后，插在石台上，哪里敢到边上下跪？不过丈余宽的土路，下面就是悬崖峭壁，胆战心惊，暗暗咒骂：不得好死的老东西，早死早好……
马马虎虎走了过场，再走到一条僻静的小路，那里有一棵夹竹桃树，大约背阴的缘故，别的地方花儿都谢了，这棵树粉红的花开得正是妖冶，她连扯带拽，摘下花儿，放进带来的袋子里。
“玉小姐——不要摘！”
突然一声叫喊，把王玉吓得双腿打颤，采花的手停在半空中。回头一看，原来是牛大夫。林松死后，山上的几个大夫都是以外科为主，头痛脑热的勉强能对付一下。王立的母亲和女儿生病，这些医生都说治不好。他到合州去布置防务，那里的守将说，外地逃难来个牛大夫，那是手到病除的神医，因此接上山来，美其名曰为钓鱼城军民服务，其实首先为他家人看病。
似乎也有些本事，王母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但女娃娃的病就不见起色，是不是山上的草药不行？心生疑惑，昨天下山去，到合州抓了药来，想今天亲自煎熬，看是不是有效？因此赶早上山，见王家义女在采摘夹竹桃，大吃一惊，连忙喝住，说那是有毒的，不能采摘。
这么些天来，王玉给女孩子的药罐里都放些夹竹桃花，揉得稀烂，放在一起，煎熬之后，谁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