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筱娟早已经离开了。
她离开的时候，简单交代了许诺几句话，就跟着女护士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拿检验单和办手续去了。
这一点，枫不知道。
一点都不知道。
枫追问道：“二姨，我瞎了，对吧？您怎么不说话啊？你怎么不回答我？我是不是瞎了？二姨，您说话呀，我想听您亲口告诉我。”
许诺瞧着枫伤心绝望的样子，自己的心里也犹如刀割一般难受，长长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枫，阿姨出去办手续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讲就行了。”
枫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诺道：“我是来陪你的。”
枫道：“你来陪我？”
许诺道：“是的。”
枫道：“我们是兄弟吗？”
许诺不由呆住。
枫厉声道：“小诺，我问你话呢，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许诺木讷道：“当然。”
枫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瞎了？”
许诺道：“这……”
枫道：“你快点告诉我，我是不是瞎了？你告诉我，你快点告诉我呀。”
许诺道：“枫，你不要这样，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枫苦笑道：“过去？”
许诺道：“过去。”
枫道：“这一切真的会过去吗？”
许诺道：“一定！”
枫微微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小诺，你说实话，我是不是从此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是不是从此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时之间，也许是由于悲痛欲绝到了极限的缘故吧，他的脑海里竟然想起了死去的淑情，暗自道，“淑情，你知道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你知道吗？”
淑情当然不知道。
但枫希望淑情能知道。
他觉得只有淑情能够理解他。
因为他们同样不幸。
许诺道：“枫，你不要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枫思绪一转，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悠悠道：“从此往后，我也可以像淑情一样，再也不用亲眼目睹人世间的丑事祸事了，也不用再去看曾明那张恶心的脸了，真是不错啊。”
许诺道：“枫，你不要这样，你只是短暂的失明，休息休息就会没事了。”
枫没有回答，只是眼角渗出了绝望的泪水。
许诺道：“常言说得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这一生，遇到一些痛苦的事情是在所难免的，你可不能因此而灰心绝望啊。”
枫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这一生，遇到一些痛苦的事情是在所难免的？”
许诺道：“嗯。”
枫道：“你说的不错，这些事情的确难免。”话音刚落，脸色一变，质问道：“但这些痛苦的事情，为什么偏偏都会发生在我聂枫的身上？为什么？你说这是为什么？”
许诺无言以对。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枫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得罪了谁？老天为什么要这般惩罚我？小诺，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诺黯然长叹一声。
枫讥诮道：“小诺，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像盲人一样开始努力学习盲文了？”
许诺道：“枫……”
枫道：“我听说学习盲文非常有意思。”
许诺脸色一成，怒声道：“枫，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呢？你怎么能这样自暴自弃呢？”
枫道：“不是我糟蹋自己，是命运糟蹋我。”
许诺道：“你还是那个坚强勇敢、胸怀大志的聂枫吗？”
枫平静道：“我一直非常佩服盲人，佩服他们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决心，敬佩他们无上能及的自信和勇气。”顿了一顿，一字一字道：“从现在起，我再也不用去羡慕他们了，因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也许这是我和他们的缘分吧？”
许诺听着枫的话，心里就好像有无数条毒蛇在撕咬一般，痛苦至极。
但他无能为力。
他只能暗自叹息。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痛苦绝望的人撕心裂肺的**，是一个伤心欲绝的人无言能语的抽泣，是一个心死的人痛不欲生的悲歌。
(三)
“哀莫大于心死。”
枫的心未死。
但此时此刻失明给他带来的痛苦，无疑是生不如死的。
一个人在伤心欲绝的时候，他口中说的话，手上所做的事情，恐怕都已不能再叫做说话和做事了，而应叫作是痛苦的**。
这是许诺的理解。
对痛苦的理解。
枫询问道：“小诺，你还在吗？”
许诺连连道：“我在，你有什么需要吗？”
枫道：“我听说市中心有一个盲人技巧培训中心，你过几天帮我去打听打听，恐怕从今往后，我只有靠它了。”
许诺生气道：“你胡说什么呢？”
枫道：“我是认真的。”
许诺道：“你小子还没有那样的福气，更没有资格去过盲人那种干净而纯洁的生活，我觉得你还是留着自己的眼睛，去好好瞧瞧这人世间的明争暗斗和阴谋诡计吧。”
枫道：“朝不保夕。”
许诺怔怔盯着枫。
枫道：“想不到我聂枫这一辈子还有如此神奇的经历，真是不错。”
许诺道：“神奇的经历？什么神奇的经历？依我看，你小子还没有这样的福气。”
枫道：“福气？”
许诺道：“你不可能过盲人的生活的。”
枫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许诺道：“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自己要轻易放弃？”
枫喃喃道：“我不光知道这个道理，而且还知道另外的一个道理。”
许诺道：“什么道理？”
枫道：“该放弃的时候，一定要放弃，一味的执着，得到了不是幸福，而是痛苦。”
许诺木讷道：“这……”
枫道：“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有许多的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许诺喃喃道：“话虽如此，但你也不应该这样悲观啊，何况咱们兄弟还要一起打篮球，没有了你小子怎么能行？”
枫苦笑道：“不是我悲观，只是有好多事情我们说了是不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