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霂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南悦，是在陈家的花厅，彼时还有些什么人在，他记不清了，只记得窗外似乎下了泠泠的细雨，绵密的像是檐头蜘蛛结的网。

那个一身素衣的女子撑着一把素色的伞，拾阶而上时，那伞掩去了她的容颜，只能看见她披散下来的长长的黑发。

缠绵美好的像是江南三月织锦而成的神仙画卷。

但是于陈霂来说，生死场上来来回回，不仅名利淡泊了，连某些感情也淡泊了，美色于他的意义，并不比一颗子弹来的重要。

只是在听见母亲介绍那个女子的名字时，他抬眸冷冷看去，正撞见她笑意温浅的一双眸子，其中仿佛浸染了江南的烟雨，迷离又幻真。

他问：“南悦？”

她轻声回答：“是，南悦。”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是陈霂从母亲的神情里，他看出了对南悦真心的疼爱，于是对于自己多添了一个妹妹的事，他不置可否。

他那一次回去，不到三天就又离开了，离开之时，母亲拉着他的手说：“陈霂，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吧？”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老人已经对陈家的处境看的清清楚楚，父亲还活着，他已是后起之秀，将来的命运如何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都知道。

母亲想让他退伍，放弃陈家百年家业，成为一个平平凡凡的男人，娶妻，生子，给一双父母养老送终后白发苍苍葬入黄土。

可是陈家已经淌进这浑水太久，即便他想离开，也有人不答应。何况陈家树大招风，已经不知多了多少敌人，要是陈家失去了权势，家破人亡四字便是归途。

那时候南悦站在母亲身边，穿着简单的白色纱裙，衬得一张脸更加雪白。

陈霂不记得南悦那时的表情了，只记得她说，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不知道为何，这四个字让他足足惦念了一个多月。

那次任务他受伤了，伤在左肋，子弹离心脏还有五公分，在外却讹传那颗子弹擦着他心口过去，伤的十分严重，怕是命不久矣，于是上面给了他两个月的假期。

对于这件事的谣言从何处起，他查了两天，查到了南悦住的细雨微棠。

“细雨微棠”四字是当年母亲亲自题下的，因为满院植海棠，花开时纷繁如云，绚烂华美，细雨一下，更添一份朦胧妖媚之感。

他第一次踏足她住的院落，她却像是早就在恭候了一般，让人搬着一张茶几放到了院中最大的一棵垂丝海棠树下，临风煮茶。

她一身浅绿色的纱裙，背后海棠树枝枝蔓蔓，花开的如火如荼，是漂亮的浅红色，而她容颜胜雪，抬手分茶的动作流畅优美。

他记得她自小在国外生活，没想到煮茶的本事却颇有大家之风。

南悦问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答：“你在这里等我，难道不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她就噗嗤一声笑了，放下紫砂茶壶，托着下巴看着他，“陈霂，我觉得你特别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