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重。

陈炽靠在床上，能看到窗外明亮的月光，月色清冷，满地银霜。

身上的伤在剧痛中夹杂着丝丝密密的痒，他知道那是伤口在愈合。

他对于自己身上的伤倒不是很在意，从前不是没有受过伤，只是这次比较严重罢了，这种痛感早已铭刻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他都慢慢的失去了对于这种感觉的敏锐度。

他看着满地月光，想起在雨林里的那些日子。

那些出生入死时刻走在悬崖边的日子里，他很少想起什么人，只有一次，在他终于对上流萤本人时，他想起了白萝。

彼时，04队伍中已经死了两个兄弟，他们背水一战，终究敌众我寡，死伤严重。

流萤穿着纯黑色的衣服，兜帽将头遮的严实，用面巾遮着容貌，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陈炽这一生遇到过不知多少穷凶极恶之辈，他们或是心理扭曲或是脾气暴躁，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就是视人命如草芥，但是他们起码可以被称为“人”，因为他们眼中会有别的情绪，愤怒，忧伤，暴躁，杀意……无论哪一种，那都是一种人类会拥有的情绪，但是流萤的眼里干净而平静，仿佛不会有任何的波澜，事实上他眼中的确没有任何波澜。

一个猖獗于世界各地的军火贩子头目，却有这样一双干净如婴儿的眼睛就显得十分的诡异，甚至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他身上全是鲜血，一路走来不知收割了多少人命时，你再看见他干净的眼睛，就会有一种他是恶魔的错觉。

从天堂里走下来的恶魔。

流萤手中的枪不偏不倚的对准了他，他已再无退路。

那个瞬间，他就想起了白萝，那个同样眼神干净心里却埋藏了太多故事的姑娘。

他想起她拒绝与陈家牵扯时的冷漠，偶尔露出来的天真，和温暖柔软的唇。

那个夜晚很热，他全身都是激烈搏斗后流下来的汗水，可是心中一片冰凉，他想，他是真的回不去了。

在那一声刺耳的枪响中，他听见流萤低沉的声音：“你想活着么？”

想的。

他想活着。

————

白萝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睁眼没有看见熟悉的雕花窗，她还以为自己还睡醒。

记忆慢慢回笼，她才想起来这是酒店的房间。打开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是常静的电话。白萝回拨过去，问常静有什么事儿，常静说陆淹给她打了电话，让她来接她。

白萝揉了揉头发，伸了个懒腰，下床梳洗。

刷牙的时候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眼睛有点儿肿，她想了想，昨晚上好像梦到了上辈子的事儿，但是具体梦到什么了她完全记不起来，也许是太过悲伤，她在梦里哭了。

收拾好了下楼，常静帮她办了退房手续，问她：“你怎么住在外面？”

白萝淡淡道：“跟四爷闹掰了，所以打算搬出来住，常静姐，我这几天跟你挤一挤，等我找到房子再搬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