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们的生活很是滋润。
有软床可以睡到自然醒，楼内有餐厅可以送饭上门，还有莎露安天天和他们作伴，甚至抱了游戏机过来。于是大部分时间里，不是迦冥和希维尔打游戏，尹珞和莎露安聊天，就是电视让给两个女生追剧，少年们有时不见人影，有时也跟着看上几集，偶尔还会窝进房间不知做什么。
也有小插曲出现，譬如莎露安拉希维尔说话的时候，陪迦冥打游戏的人就变成了尹珞。
玩过个把小时，两个人的脸色就都不太自然了。
因为尹珞一直在赢，而且是轻松无悬念的那种赢。她以前只跟尹寻一齐玩过游戏，都是被虐一方，赢得如此畅快还是头一遭。
又过一会，迦冥憋不住了：“你玩过这游戏？”
“没……”
“……哦。”他的脸色更黑，“没事，继续。”
果然实力都是对比出来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玩游戏上很没天赋来着，看来不是她的问题，是自家哥哥有问题。
第二次希维尔被莎露安叫走时，迦冥默默地打开了另一款游戏。
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第三次迦冥索性跟着希维尔一并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给尹珞扔下一句：“我睡觉去，你自己玩吧。”
……是她的错么？尹珞望着迦冥的背影一脸迷茫。
不过和莎露安生日前夜的突发事件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
当天莎露安很早就回了自己家，说要为生日做点准备。然而晚上九点多，他们公寓的门外传来轻声叩响，连带着莎露安甜甜的声音。
“哥哥，姐姐，是我，我又回来啦！”
“忘东西了？”尹珞有点意外，起身去开门。
循着门缝一同逐渐拉开展现的视野里，却是完全不符少女身材的人影。
看清来人的下一秒，尹珞的大脑瞬间空白，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黑色鸭舌帽下，鸽子灰的细长眼眸和她视线交汇。
“哟。”
伊芙诺唇角微勾，语气随意得宛如熟识的老友。
尹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一阵力量把自己向后拉拽，随后是希维尔惊异的声音：“二哥？”
“你来干什么？”这是迦冥的音色。
“不要这么紧绷着呐。”伊芙诺眯起眼，“妹妹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我当然要过来探望一下。”
他提到“妹妹”时，语气略微加重。
尹珞明白了他的意思。当着莎露安的面，他什么都不会做，同样的，他们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你们为什么都站在这？进屋呀。”
说话间，莎露安从他背后钻出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身后的两名少年没有说话，似乎也默认了伊芙诺的暗示。尹珞连人带门给他们让出路，莎露安拉住伊芙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朝里走。他们的脚步中，还伴有隐约的、有节奏的敲击声。
尹珞这才注意到，伊芙诺右手拄着拐杖。莎露安不是拉着他，是在搀扶他。从踏进门到坐进沙发，伊芙诺的动作都缓慢谨慎，右脚丝毫没有触碰过地面。
气氛一时陷入诡异，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嘘寒问暖，尹珞甚至想不出她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开口，开了口又能说点什么。
“你的伤怎样了？”
希维尔第一个打破沉闷。
“还能怎样。”伊芙诺淡笑，“如你所见，需要时间。”
“能完全恢复么？”希维尔略蹙眉，上下打量他。
尹珞莫名觉得，这些话是希维尔早就想问的。若不是上次会面处于那种境地，他大概……是真的想关心一下伊芙诺的身体吧。
只是这关心的目的，是兄弟间的挂念，还是调查敌情，她就不得而知了。
“腿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手……”伊芙诺褪下左手的皮手套，露出缠绕细密的绷带，“不太好说。”
“我记得，二哥你是左撇子。”希维尔的眼神落在绷带上头，“会很不方便吧？”
“现在不是了。”伊芙诺的笑容弧度延展开来，“难为你还记得。不过我已经改掉了，毕竟吃饭跟人撞胳膊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对！”莎露安猛点头，“以前哥哥吃饭老撞到我，改成右手之后就好很多啦。”
“这样啊。”
希维尔也轻轻地笑了。
“那就好。最近别到处乱跑，好好休养才是。”
伊芙诺语气玩味：“我也想好好歇着，可天不遂人愿，总有不得不马上处理的工作。”
此话一出，希维尔的目光微微凝起。
“什么工作这样紧张，说来听听吧，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如果能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伊芙诺说着，抬起右手，撩下头顶的鸭舌帽，如瀑的金发随之滑落。
他将帽子放在一旁，看向希维尔：“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希维尔没吭声，似乎没想到伊芙诺会说这种话，只是蹙眉注视着他，像是想通过他脸上的神情看出点什么。
“希维尔哥哥……”莎露安突然讲话了，声音有些弱，“你是不是不喜欢伊芙诺哥哥？”
希维尔稍怔，舒缓了表情：“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哥哥？你不愿意帮他吗？”
“没事的，露露。”伊芙诺却先一步说道，“弟弟他只是在猜，我会需要他做什么。”
说着，他拍了拍莎露安的头。
“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我们要谈些大人的事情。”
“我不嘛。”莎露安愤愤地鼓腮，拿眼睛瞪伊芙诺，“我不是小孩子！我明天就……”
“就十二岁了，我知道。”
伊芙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是平日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而是真的笑了，笑得很温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尹珞很难想象他也有这副模样的时刻。
他的手离开莎露安的脑袋，然后轻轻捏上她的脸颊：“既然你不是小孩子了，就更不应该任性。哥哥们要说很重要的事情，你在这里不合适。”
“呜……”莎露安发出委屈的声音。
“怎么样啊？或者你承认你是小孩子，那哥哥就允许你任性。”
“哼，知道了啦。”
莎露安没好气地拍掉伊芙诺蹂躏自己脸的手，冲伊芙诺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那你们去里屋，我在这里看电视，总可以吧？我要是现在回家，哥哥你自己走路很麻烦的。”
“好，谢谢你。”
伊芙诺带着温和的笑容说完，有些吃力地拄拐站起来，再转眼对希维尔他们开口时，那抹温柔便没了踪影，只剩下淡然。
“走吧。”
公寓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一合上门，电视的声响就变得微不可闻。
没了莎露安，终于没人继续装模作样下去。
“你来这干什么？”希维尔扭头看向伊芙诺。
“回来给她庆生罢了。”伊芙诺挑眉，“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
“凯尔呢？”
“你猜。”他微笑。
“肯定在这附近吧。”希维尔也回以同样的笑容，“你现在这副模样，不可能单独行动。听说这身伤，是赤湖赐给你的。”
“哦？露露告诉你们的么？”伊芙诺看上去并没有惊讶，“是又如何？”
“你没能达成目的。”
“不错。所以我还要再去一次。”
“你到底想要什么？”
希维尔神色愈发凝重。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呢。”伊芙诺敛目，“此时此刻，我想要你们帮我一把。”
“帮你？”希维尔笑起来，仿佛听见了史上最大的笑话，“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去跟政府作对？说从今往后做敌人的，是你，二哥。”
“足够诱人的利益面前，是敌是友还重要吗？”
“你能带给我们什么利益？”
“我知道你对钱没兴趣。”伊芙诺悠然地歪了头，眼神落在尹珞的方向，“那，你对她呢？”
突然扯到自己身上的话题令尹珞有些发怔，不知所以地看着伊芙诺。
“用她的性命换，怎么样？只要你们帮我这次，我就放弃追杀她。”
希维尔的眼神深邃，略一沉吟。
“你是想借我们的力量，去攻打赤湖军事基地？”
“是。”
“那就有几个假设。第一，这行动的风险极大，如果我们死了，这交易就毫无意义。第二，如果到时你死了，我们更没有必要去冒风险。第三，最好的假设——假设我们都活下来，你从此停止一切活动，我们失去和你为敌的理由。然而这种情况下，恐怕所有参与这场战斗的人，都无法再作为普通市民生活在这个国家了。尹珞的通缉令已经撤销，所以这种结局依旧不合算。”
希维尔徐徐说着，思路清晰流畅，中间没有停顿，一气呵成。
“再综合每种假设可能发生的几率，对我们来说，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是按兵不动。所以我拒绝。”
“很聪明，我的弟弟。”伊芙诺展颜笑开，语气充满玩味，“可我曾经告诉过你，如果无法掌控身边的人，后果是很麻烦的。”
希维尔蓦地抿紧双唇，眯起眼睛冷冷看着他，脑中飞快思索着他这话的含义。
“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呐。”他的手指绕起一绺耳旁垂下的金色发梢，噙笑说道，“先纠正一点，凯尔的确不在我身边。他此时应该在威西鲁镇，帮我办事。毕竟……我现在亟需大量战力。”
某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尹珞突然腾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嗯？看来你明白了。”伊芙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
“我本来没想到能遇见你们，所以只找到了那个风袭帮的男孩子，和上次跟你们一起的女孩。不过既然命运这样安排，我也只能想办法遵从。”伊芙诺缠上发丝的手指轻轻抵住下巴，“我记得，你还有个哥哥。要不要去赤湖跟他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