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利。

位于埃塞区西部边境，是全国最大的贫民区，也是举国闻名的无法地带。

但凡罪犯逃到了这里，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再来追捕，只要不出费利，在里面做什么都没人管。

曾有人戏言，说警署的人想要业绩，去费利溜达一圈就足够了。

当然，根本没人会这样做——当一个地方连最基本的规则都失去，法律很难再起到作用。

一个资源贫瘠，交通不便的地区，若想整治，花费的人力物力，是绝对大于收益的。

何况，除了费利的中心区域经济治安好些，其他周边区域都十分混乱，政府曾试图治理过几次，全都以失败告终。

这是普罗狄斯国放弃的区域。

这些讯息，尹珞略有耳闻，但对曾经安稳生活着的她来讲，这些传言，更像是传说。

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她没有深入了解过，也没有仔细思考过。

“我想……出去看看。”

吃完感冒药和剩下的大半个面包，尹珞提出了这个念头。

她想知道，迦冥口中「所有人都想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跟你去。”迦冥站起身。

她摇摇头：“不用。”

“这里很危险。”

迦冥想说服她，尹珞却没说话。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想有人跟着。

她只是安静地盯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和正在一点点亮起的天色。

僵持片刻，她听见迦冥松了口。

“你先试试，你的异能怎么样了。”

异能……

尹珞心里蓦地一紧，试着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翻转手心朝上。

摊开的手中，却久久没有动静。

她没有发动力量。

她不知道，最终出现的会是什么，是用惯了的风，还是……

她害怕，怕帕雷市的那片大火。

万一在这里失控，房间里的其他人……

“费利可不是和平的地方，没有防身能力，说不定会死在外头。”

迦冥在一旁淡淡说道。

尹珞眼神黯了黯，垂下的手掌缓缓握起。

“我的匕首呢？”她忽然问。

迦冥愣了下。

“在我这。”

“给我。”她伸出手，“匕首算是防身了吧？”

迦冥注视了她好一会，摸出那两把带鞘的小巧匕首，拍在桌上。

“别迷路。”他只是说。

尹珞点了下头，默不作声地将匕首塞进外套口袋，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

外面很安静。

街上空无一人，虽然是土路，但还算平整干净，只是有点窄，如果有两辆车在这儿相对行驶，怎么想都会卡住。

砖瓦平房一眼望不到头，左边有条交叉的巷道，似乎能竖着穿到其他街去。

尹珞走向小巷，途中意外地瞅见一家杂货铺。

店铺没开，门面虽显泛旧，但看起来和外头的商铺没什么差别。

这里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样怪异。

她这样想着，沿小巷绕过一排平房。

眼前的景象顿时变了——

同样狭窄的街道，同样的砖瓦房。

只是，在这条街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人。

这些，是活人，还是死人？

在她心底闪过这个疑问的同时，突然有人翻了个身，尹珞本能地退了一步，那人却没了其他动作。

这时她才留意到，有几个鼾声在回响。

他们……在这里睡觉？

尹珞停在巷口，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们。

她不是没见过流浪汉，但在她的认知里，至少要扯条被褥躺着，再不济也是旧报纸一类。

这样大范围地，躺在光秃秃的土地上睡觉的人群，她从未见过。

而且……这里有那么多房子，难道都住满了吗？

为什么前一条街上，就一个人都没有？

她有点迷惑，但也没想打搅这些人的睡眠，继续朝小巷里走去。

当眼前再次出现大片露宿街头的人时，她已经不那么惊讶了。

越往前走，街道环境越差，到处都是垃圾，人就这样睡在垃圾附近，砖瓦房也变成了彩钢板搭建的简陋房屋。

到最后，她连房子都看不见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帐篷。

不，帐篷都不准确，其实就是四面透风的大遮篷。

然而，每一张遮篷底下，都窝了至少十人。

有男人睡在柜子上头，有小孩睡在女人身上，身边见缝插针地堆砌了锅碗板凳之类的家具。

仿佛每一寸空间，都恨不得塞得满满当当，压根不需要考虑活动范围。

尹珞看愣了。

这个小小的费利到底住了多少人？

问题是，这种环境……真的能住人吗？

太拥挤，太杂乱，单是这样远远看着，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如果是她住在这里……

尹珞试着去想，可脑补不出。

她无法想象在这里久居的人们，每一天是如何度过的。

「在费利，所有人都想活，再辛苦也要活。」

她蓦地记起迦冥那句话。

在这样辛苦的地方，还拼命生活着的人，是在想什么呢？

她隐隐觉得，如果明白了这件事，也许，就明白迦冥想要传达的内容了。

尹珞移开视线，想看点舒缓的景色。

谁知，无意那么一瞟，就瞟到了两排遮篷之间的通道上。

看清的一瞬间，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瞪得滚圆的双眼。

某个横在不远处的，她本以为是垃圾袋之类废弃物的东西——

好像，是人。

之所以说“好像”，是由于那早已不是完整的人形，倒更像一坨坏掉的……腐肉。

看死状，这具尸体在这里有段时日了，可为什么没人处理？

而且，为什么……那些沉睡中的人……还能睡得着？

尹珞定了定心神，掉头往回走。

她没有留意到，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街角有个身影，飞快地闪到了房屋后。

……

此时天已亮了七八分，来时还睡成一片的街上，开始有人起身活动。

在如此拥挤的地方，一个人醒来，附近的人很快也会醒，像是连锁反应，没多久，整条街就有了生气。

但尹珞已经无心再多观察，只想赶紧回去，回到那间有同伴在的小屋。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方才看到的一切，给她带来的冲击不小，要是再在这种环境多待一会，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然而，刚越过两排平房，街上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声音是在冲她靠近的。

她转身看去，面前围了一二十个衣衫褴褛的青少年，大的明显是成人模样，小的看着不过十二三岁。

他们极为默契地拦住了尹珞的去路，所有眼睛都注视着她。

那不是善意的注视。

“有事吗？”

没人理会她的问话，包围圈却在逐渐缩小。

“我没带钱，也没有食物可以给你们。”尹珞迎上他们的目光，语气平静。

“外地人会没钱？别逗我们了！”

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大的青年上前一步，嬉皮笑脸地歪头看着她。

“不想给钱，也行，你人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