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舞将手从江水拿了出来，江水表面的白雾遮盖着她的手，她覆手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给云生离看。

“我没事，别担心。”她微笑着。

“……”不知为何，看着她若无其事的笑容，云生离心中忽然有着几分恐惧。为什么她会没事？

她说和云生离交换了，她变成了人类，云生离变成了妖怪。但，神山结界已经印证了，他没有变成妖怪。所以，月舞一定还是妖怪。但是，她刚才已经摸了神山结界，她毫发无损。

“……不可能。”赤脚大仙亦看着她的双手，他不相信。他斩妖师的双眼和直感都在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个完全的妖怪，但她却没有被神山结界侵害。这不可能。

谁也没有看见，被迷雾覆盖的江水隐隐映出了月舞双手上的黑色妖纹和被灼伤的痕迹。

“所以，你们决定要渡江去神山了吗？我的船只能渡一人，渡完一人我再折返接其他人。谁先来呢？”白衣女童问。

“请容许我再问一个问题。若被神山所拒，会怎样？”赤脚大仙问。

“神山是八大天神的居所，天神泛爱众生，天神不会杀生。若被神山所拒，也即你不会看见神山，我的船也无法带你进入神山。只要你对神山结界真的没有反应，就不会危害到你的性命。”

“……”

白衣女童又强调了一次，“前提是，你真的对神山结界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还有假的吗？”合薇歪着头，十分不明白。

“……”白衣女童不语。因为她知道，他们当中，确实有人已经被结界所伤，但那人却装作若无其事。

江水镇的族人就是神山意志的一部分，他们都拥有着“神山之眼”，他们一眼就能看见所有事物的本貌，能一眼识穿世上所有的谎言。对他们而言，世上没有秘密，世上所有一切都是可知的。

“谁先来？”女童复问。

“……我先来吧。”赤脚大仙走向白衣女童。

白衣女童闻言，她双手合十，对着江水躬身一拜，白雾开始聚集起来，她站上聚集在江水上的雾气，她犹如神仙一样驾驭着云雾。之后，她将手伸向赤脚大仙，示意让他站上云雾。

赤脚大仙缓缓走上云雾之上，此刻他看起来确实宛如一个仙人。

白衣女童转身对其余岸上的人说，“请稍等片刻。”

说完，她驾着云雾，带走了赤脚大仙。他们两个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白雾之中。

他们走了以后，云生离问月舞，“我不是变成了妖怪吗？为什么我对神山结界没有感觉。我给你一次机会，月舞。你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一些事。”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神山结界不排斥你。但你想过一个可能性吗？水神千岁是神，他无异于神山之上的八大天神。水神千岁本来就不畏神山结界，所以，神山结界对你起不了作用，有什么出奇的吗？”

“但你说过，你看见的水神就是一个妖怪，也是他把你也变成了妖怪。”

月舞对着充满烟雾的江水，她从容地微笑着问：“……那你怎么知晓八大天神和妖怪有分别？你怎么知晓八大天神不是妖怪？”

“……”

云生离语塞，他不知道谎言到达了一个境界，竟然能够那么荒诞，却荒诞得那么真切可信。

神就是神，妖怪就是妖怪。但月舞现在却问他，怎么知晓八大天神和妖怪有分别。

“从来没有人见过天神。没有人知道祂们的真正形态，你又怎么知道祂们不是妖怪？”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生离想要确认说出这种话的月舞，她是不是清醒着的。

“我知道。世上没有人见过天神。赤脚大仙说他能感应天神，得到祂们所赐的斩妖的能力。我的家族，我的父亲，我的姐姐，他们也说能感应水神赐的能力。神和妖怪的能力是相似的，他们没有不同。不同的只有，有人见过水神，但没有人见过八大天神。”

月舞又接着说：“水神所在的湖里，也有着神山结界。你若不信，你可以问任何人，魅琅也好，金弥千岁也好，甚至是九夜千岁，他们都亲见过湖底下确实有着和神山结界一样的东西。”

“……”云生离怔住了，说不出话。

“没有人见过八大天神，但我见过水神。谁能证明神山之上的八大天神和水神不是同类？谁能证明祂们不是妖怪？”

她说的话，荒诞且真实着。云生离无法辨别她说的话的真假。但，她说的话却是有理可循的。

没有人见过八大天神。

云生离冷笑着，又问：“所以，你是说，你的确和我交换了，我是妖怪，但只是神山结界不排斥我？”

“……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她微笑着反问。

“似乎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他依然冷笑着。他提醒着自己，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她一定是妖怪。她终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但是，她为什么能够那么从容地对着神山边境说出这样的话呢。她竟在这神圣之地，说出八大天神可能是妖怪的悖论。

因为，没有人见过八大天神。

合薇看着他们二人说着她听不懂的内容，一脸茫然。

魅琅在远处看着他们飘渺的背影，她拿起纸扇掩脸笑着，小声自语着，“月舞，没想到你真的敢靠近神山结界啊……这妖怪真是不简单啊。为了欺骗水神千岁，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老话说得好啊，世上最恐怖的就是漂亮的女人了。不过，反正也不关我的事，那就不多管闲事了。”

一旦成为妖怪，就不可能再成为人。魅琅一直都知道月舞是妖怪。

此时，赤脚大仙站在白衣女童的身后，他们被白雾包围着，他根本看不见周围有什么，也无法判断里岸上多远。

“神山大概有多远？还有多久会到呢？”

白衣女童只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能不能进神山，那就要看你被不被神山接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