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皖狞笑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剑锋宛如黑夜中的闪电，攻势迅猛，但或许正是因为太过注重凌厉的出剑，没有太多的章法。

换言之，沈若皖的剑术并不高超，纵使手中的长剑在她的手中宛如可以随意挥舞的木棍，但那也不过是小孩子打斗时肆意挥动的法子。

韩笑自然不会被如此鲁莽而又容易识破的剑法给伤到，此时他的眼角再度泛起殷红，手臂上状似黑蛇的奇异纹身再度浮现，低着脸，目光敏锐地察觉这每一招的破绽，灵巧地躲避着那看似取人首级的剑刃。

暂且不清楚沈若皖这突如其来的强大蛮力从何而来，韩笑自知自己的力量或许赶不上对方，毕竟如今自己也无法轻易单手挥动并不轻盈的七杀剑，只能观察着对方的每一步出招，看起来倒有些节节败退的假象。

只是沈若皖自己内心倒是多了些许急躁，愈是加快出剑，那可恶男子就越是能够惊险地从自己的剑锋之下逃脱。这令沈若皖有些恼羞成怒，更是加快了出剑的速度。

咻！又是一记出剑，只是这一回，剑锋从韩笑的脸颊擦过，黑色的血液缓缓渗出。沈若皖那原本有些焦躁的脸上多了些许自傲，而韩笑却没有太过慌乱。

这正是我想要的。

韩笑看出对方脸上隐约的自得，躲闪之后的片刻，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整个人看似后退的身影猛地向前冲去，原本仰首弯腰的姿态瞬间化作放低重心前屈的动作，看似一往不复地朝着沈若皖撞了过去。

沈若皖愣了愣，她没想到这个一直在躲避的胆小鬼突然一转攻势，手中的长剑有些惊慌地朝这个靠近自己的男人挥去。

韩笑自然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咬着牙猛地撞向对方，沈若皖显然是没有料想到这一招，七杀剑从手中掉落，整个人被撞得躺倒在地上。

韩笑默默拿起七杀剑，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把意义非凡的名剑之后，眯着眼，看着从地上爬起来，露出不服输表情的沈若皖。

“竟然耍阴谋诡计……”

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怄气的情绪，韩笑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将七杀剑收回剑鞘之中。

“哪有什么阴谋诡计，对招之中无非讲究个胜负输赢。”韩笑有意无意地瞄着地上沈先仇的尸体，脸上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却泛起阵阵涟漪。

也只能是唏嘘，他未曾料想过，沈先仇这个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大人物，会这样葬身在自己的儿子与孙女的手中。

“再来，我一定要杀了沈月芽那个贱女人！”沈若皖阴着脸捡起地上的那把斧头，脸上沾着的血不比那斧头上要少，此时的她看上去倒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她已经死了。韩笑在心中再度重复了一句。沈若皖那张陌生又残忍的面孔让他没有拔出七杀剑，只是淡然地站在原地，望向对方。

“收手吧，沈若皖，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我真希望现在有面镜子，能让你看清堕入复仇的你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沈若皖听到这话，脸上没有动容的神色，眼珠狐疑地转动一下。

“我是什么模样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就没有关系了？”

韩笑拍了拍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微微有些出神，随即，他像是在缅怀什么般缓缓说着：“我曾经救了你，将你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我也曾经答应过你的父亲，会帮助他将你解救出来，我更是从我的朋友，和我同名的函效，那个救你于危难之间的人手中接过了你。”

沈若皖没有反应，继续往韩笑走来。

“你的生命并不单单属于你自己，更是我们救回来的，因此，我不希望看见你堕入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若皖淡漠的脸上没有半丝感动的色彩，看着韩笑那甚至有些出神的样子，微微动了下嘴唇，啧了一声。

“说完了吗？”

韩笑的思绪被这四个带着厌恶色彩的字给彻底搅乱，他的目光也无可奈何地走向了沉默。

“说完了。”

沈若皖听到对方有些有气无力的回答，咬着嘴唇的边缘，一种莫须有的怨气油然而生。

“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黑天之主万物之灵在上古时代描述的无边黑暗是什么样的吗？”

沈若皖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带着咬牙切齿的表情，原本伸出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扭曲到她自己都讶异的角度，那些手臂上的针孔如今依旧宛如最深处的梦魇。

“你知道……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沈若皖的声音让韩笑那神经进一步绷紧，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出奇的是，他却连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只能惘然地看着沈若皖发狂般揪着她自己的头发。

“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没有半点自由，只能被囚禁在这个恶心又腐朽的地方。”

“然而，这和后面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我的身子被捆在十字架上，我的手臂和大腿被木架撕扯到几乎要断裂，我的手臂，我的手心，全部都被银针狠狠地扎了进去。”

“肉体上的折磨只是开始，不敢想象的折磨还在后面。”

沈若皖有些好笑地看了韩笑一眼，有意无意看了韩笑的下身一眼，随即，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只剩下恐惧到极致的神情。

“我被玷污了……你知道什么叫玷污吗……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肯定那个婊.子给我下了药，彻底让我……”

沈若皖突然间用斧头拼命地朝地上砸去，那地面仿佛在一瞬间就开了一道裂缝，让怔怔站在原地的韩笑有些无神。

沈若皖在做出这个举动之后，双目无神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房屋。

“如果你知道什么叫尊严，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这玩意，我也被他们剥夺了。”

韩笑自己呆呆地站在沈若皖的面前，看着对方那落寞的模样，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明知道这些折磨并非就是对方如此残忍虐杀他人的理由，他也明知道所谓的复仇真正的受害者其实就是沈若皖本身，他更知道自己是来阻止对方继续走上歧途的。

但他毕竟是个置身事外的人，他没有经历过地狱，没有看过黑天之主所说的黑暗。

“他们对我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我凭什么不能复仇？我失去了那么多，我凭什么不能复仇？他们每个人都该千刀万剐，为什么我不能复仇？韩笑，你这个伪君子，你告诉我，我到底为什么不能复仇？”

沈若皖擦了擦脸上的血，声音颤抖地问着韩笑，而韩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若皖的脸上最终还是闪过失望的神色，她看了看韩笑一眼，苦笑着将沈先仇的尸体踢了一脚，挪动了半个身位。

她准备离去，或许她早就知道韩笑并非她自己口中说的沈月芽的同伙，又或是沈家的走狗，但她依旧对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没有半点好感。

或许沈月芽真的已经死去，不过那又何妨，沈若皖想着对方那狐媚般的脸，脑海中一遍遍盘算着如何将那张脸彻底撕烂。

只是，在沈若皖即将离开之际，韩笑说话了。

“复仇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打算阻止你复仇了，但我想知道，你在复仇之后，究竟要走上哪条路？”

沈若皖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闪过愕然与惘然，她木然地转过脸，看见韩笑认真的神色。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根箭，射中沈若皖脆弱的灵魂深处，她原以为复仇会让她忘记许多，对于过去那个天真的自己也会逐渐淡忘，可如今，面对这个问题，她却无法用表面的冷漠去掩盖内心之中的那份天真。

“我……我……”

沈若皖仿佛结巴了一样，她的目光在接触到地上的鲜血之后猛然回避，瞳孔猛地缩小，死死捂住脸，声音艰难到像是在扛着高山。

“想要去远方看看……”

说出这句话之后，沈若皖彻底跪坐在地上，像是丢了魂一样，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坐在血泊之中，整个人仿佛触电般直起身子。

但，在惊慌之余，她又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看着韩笑略微有些舒缓起来的表情，脸色一变，有些阴沉地说道：

“这是我原来的愿望。”

韩笑的表情僵住了，他本以为调动起沈若皖原先的回忆能够让沈若皖变回原来的那副模样，意识到自己究竟变成了怎样一副自己厌恶的模样，谁知，对方似乎醒悟了什么一般，表情里带着更加坚定的色彩。

“可我现在才知道，很多时候，愿望并不管用。这个世界上，唯有力量才是决定自己能否前往远方的因素，之前那个家伙说的不错，这个世界，永远如此，弱肉强食。弱者苟延残喘，顶多拥有一丝愿望来弥足生命。强者随心所欲，不论是怎样的未来都可轻易夺取。”

沈若皖说到这里，握了握手掌，轻哼一声，望向有些呆滞的韩笑。

“我将踏上追寻力量的道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不可思议的力量，不论那是所谓的武功，又或者说是什么恩赐，我都想尽力去争取。”

“或许你会说，这样的人生何等无趣。但我也想说，我不想继续作为被困在牢房，被困在沈府，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心怀善意与天真的弱者而活着。”

“我要成为强者，我要自由地活着。有了力量，才是真正的自由。”

沈若皖的眼中再无迷惘，她看向韩笑，竟然带着些许感谢的色彩。

“谢谢你，为我指明前路，这些话我想了很久，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选择并非错误。”

说罢，沈若皖拾起燃烧到一半的火棍，在韩笑惊疑的目光之中，昂着脸朝外面走去。

“等等——”韩笑还想要说些什么，沈若皖却只是留给他一个挥手的背影。

“我的复仇，就是我新生的开始，是我与自己一刀两断的开始。”

韩笑伸出手，想要喝止住沈若皖，只是，就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阴风刮过，在直觉的预判之下，韩笑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从火焰的包围之中缓缓走出，沈若皖那娇小的身子就停在大门前，韩笑看到突然停下来的沈若皖，心里有些古怪的感受，小步走向沈若皖。

他看到火焰照耀之下，沈若皖的侧脸闪过一丝恼怒，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在假山的正上方，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单脚正立，正对着沈若皖。

韩笑正觉得疑惑之时，看了看那男人一眼，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韩笑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顿时应验，浑身上下都有种被毒蛇咬了一下的感觉。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那男子从假山上一跃而下，仍旧保持着单脚站立的态势，嘴里还说着有些听不懂的话语。

“我没想到前几天见到你时，你还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骨子里竟然比我想象之中更加疯狂。”

“嗯，假以时日，或许你真的能够触碰到所谓的强者，只可惜，你的生命到此为止了，你将成为我飞升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沈若皖显然是认出了对方，她想到自己险些葬身在这个男人手中的经历，染着鲜血的拳头默默举起，瞪着眼睛面对这个实力强劲的男人。

“丁二渡……”

韩笑深深吸了口气，他看着剑拔弩张的态势，尽管内心之中仍然搞不懂为何丁二渡打算杀死沈若皖，但他仍旧冲上前去，挡在沈若皖的前边。

“唉！你……”沈若皖对于突然插手的韩笑显然很不满，在她的眼中，这家伙除了会耍一些阴谋诡计之外，连自己这个刚刚拥有些许力量的女孩都比不上。

韩笑的表情却相当认真，他知道丁二渡这回盯着的的确是沈若皖的性命，尽管对方此时仍旧有些放荡不羁吊儿郎当，但他在黑暗之中清楚地看见对方摆出的架势正是九阳塔的绝学。

凤阳破的第一式，单脚站立，双手自然下垂。

凤阳破是杀伤力相当可怕的招式，韩笑亲眼见过对方释放此招时的样子，也就是那一次，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招哪怕是个孩子，也是可以轻而易举杀死他人的。

过往的回忆让韩笑的心情更加凝重，他死死拦住想要探出头的沈若皖，低声对沈若皖说着：“站在我身后，不要跑，不要离开，那样会暴露你的破绽。”

“哎，可你……”沈若皖显然不相信韩笑的实力，只是刚想要说的话又被打断了。

“你是……哈哈，韩子成，你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啊，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丁二渡笑弯了腰，摇着脑袋拍着手，而韩笑的神色依旧保持镇定，缓缓拔出七杀剑。

仅仅只是顷刻之间，丁二渡的身影伴随着笑声就出现在韩笑的面前，韩笑拔出剑的一瞬间，正好挡住对方那来势凶猛的一拳。

韩笑看似挡住了这一击，只是整个人重重地朝身后倒去，沈若皖惊得只得托住对方的后背，这才没让韩笑重重摔在地上。

“看来你是真的要为这个女孩出头出到底了，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护着这个家伙。”丁二渡的语气幽幽，眨眼的工夫，他又回到原地，单脚站在原地，只是双手缓缓抬起，正举在胸前。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她刚刚做了那样残忍的事情。

韩笑感到身后女孩隐约的埋怨与焦躁，默默擦去嘴角流下的鲜血，有些苦涩地说道：“因为今天我不想看见第二个女孩死在我的面前。”

沈若皖听到这句话，心跳仿佛停住了，她想起之前躺在沈洁雅家中的那具尸体，看着韩笑身上穿着的这身高挑的衣服，她似乎明白为何韩笑今天拼命要阻止自己继续屠戮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的心中很难受，像是引起了共情似的，每每看见尸体，就会想起那具尸体。

那是他的什么人呢？沈若皖的心情仿佛也被韩笑的话语渲染上了悲伤，她看着对方并不高大的后背，胡思乱想起来。

明明没有什么本事，却还来逞英雄，这不就是笨蛋吗？

我怎么可能死在他的手上，韩笑和对面那人一样自以为是！

沈若皖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起来有些气鼓鼓的，但心中也有一丝恍然，自己也老老实实地站在韩笑的身后。

“你就这么喜欢碍我事吗？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矫情，连个女孩都不让我杀吗？你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丁二渡的话语传来，韩笑却只是继续苦涩地说着：“人总是会变的，人命也并非玩笑。”

“那就莫怪我不顾多年情面，挡我者，唯有一个字。”

丁二渡话音刚落，人影突然出现在韩笑的头顶，他的手指宛如鹰爪，并没有挥向韩笑，而是直直朝着沈若皖袭来。

沈若皖直到鹰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对手，她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出击，一时间，心中竟然酿出一丝绝望。

怎么会这样？我可是强者，怎么会……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可，那一记鹰爪，始终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在迟疑了一下之后，迅速睁开眼睛，只见韩笑的身子此时正挡在自己的面前，那鹰爪穿过韩笑的胸膛，黑血洒了沈若皖一脸。

她愕然地抚摸着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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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可以康一康前作《雾空》啊，虽然写得不咋地，但看完之后后面康这本书的有些地方就不至于太过懵逼

不康也没有关系，就是许多设定都在后面补充，前面没看懂的地方需要放一放就是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