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沈若皖向旁边这个叫做韩笑的少年问了很多的事，这才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少年，同先前那位担任自己保镖的函效二人熟识，两人由沈府雇佣前来寻觅保护沈若皖回到锦州。

在返回锦州城的路途中，或许是由于长时间的奔波，亦或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沈若皖染上了瘴气，瘴气入体，最终引来了一场大病。

好在沈若皖此时已经快到锦州，函效立即前往联络锦州城中当药房伙计的韩笑，让他前来医治沈若皖，韩笑倒也是医术高超，为自己驱了毒，他自己也因为过于劳累而昏倒过去。

若是韩笑所言不假，那自己先前对韩笑所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忘恩负义，各种方面来说都不符合道义。沈若皖昂着脖子，也没有说一句道歉，她不是因为高傲，而是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当时所做有什么不对。

“都怪你当时不好好解释。”沈若皖冷哼一声，走在韩笑的前面，心里面却也有些淡淡的尴尬与无奈。

“你也没让我解释啊……”韩笑苦笑一声，跟在沈若皖的身后。

沈若皖进入锦州城，自然不需要韩笑带路，当时的她可是将出逃的路线记得清清楚楚的，如今想要返回沈府岂不是更为简单。

但越是靠近锦州城，她越是觉得恍惚与迷惘。兜兜转转之后，再度回到锦州城，再度回到沈府，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一步也不迈出就好了。

“沈府……还好吗？”快到城门的时候，沈若皖问着韩笑，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沈府没出什么大事，府中的各位都很想沈大小姐您，盼望能早日与您团圆。”

“一派胡言，”沈若皖凄惨一笑，声音有些像空中飞过的断鸿，“他们才不会想念我，他们只是想念一个布娃娃而已。”

韩笑淡淡地看着微微颤抖着的对方的背影，心中也多了一份无可奈何的情绪。

“锦州城和沈府至少比外界更加安宁，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韩笑解释道。

沈若皖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看了一眼，秋季的天空，一望无际，碧空之下万里江山一览无余。

“这海内神州无比广袤，我却只能待在这个角落里吗？”

“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现如今天下只有无穷无尽的灾祸，哪有什么千里风光，只有满目疮痍的景色。沈大小姐，待在锦州没有什么不好的。”

沈若皖听着对方的规劝，揪住自己的衣角。

“这是沈府给我做出的选择，不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总有一天会获得自由的。”沈若皖咬着牙，回头怒视了韩笑一眼，随即大步迈着脚步朝着城门走去。

韩笑摊了摊手：“那你现在还是得乖乖待在这里。”

……

待到二人走到城门之时，才发现今日的锦州城有所不同，那些原本随处可见的灾民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先的锦州城，在灾民到来之际虽说脏乱无比，但好歹也算是一个祥和安定的场所。可仅仅隔了一个夜晚，今日的锦州城却充斥着肃杀的氛围，遥望天际仿佛能看见远处如同漩涡一般旋转的诡云。

就连沈若皖这个在过往十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都察觉到今日锦州城的不同寻常之处，她略微皱了皱眉头，停住了脚步，回首看着身后的韩笑，心中带着些许不安。

“锦州城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她问着相貌清冷的青年，后者茫然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今天城中绝对没有什么好事发生。”韩笑微微解开衣袖，纤细的手臂展露在外，宛如白玉。

他走到了沈若皖的身前，微微颔首，接着领着沈若皖向大门之内走去。

沈若皖微有不快，但倒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心里那隐约的不安随着韩笑的举动稍微平复了一些。

城门的盘查似乎比平日里更加严格，但韩笑倒是没有什么理亏之处，他常常出城寻觅药材，也与守城的卫兵熟识，很快便带着沈若皖入了城。

沈若皖的画像早已随着雨水与时间的流逝在墙上消失了，城中之人对于那稍稍瞥过几眼的女子画像并没有那么详细的记忆，因而，这个平日里极少出门如今有些灰头土脸的女子自然不太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这倒也好，毕竟对于沈若皖而言回到锦州城本就是一种耻辱，再加上被他人认出，那更是让她那自尊心再度受到打击。

城中的商铺大多也都关了门，大街上一片空落落的景象，唯一留在道路上的只有难以辨别的车辙，错综复杂宛如蛛网。

街上也有行人，只不过脸上都带着畏惧的色彩，这更是让沈若皖心生担忧，看着面前那个平稳笔直向前的背影，她只好轻声叹了口气。

“别想太多，如今如何回到沈府才是您需要考虑的问题，”韩笑似乎听见了沈若皖的叹气声，慢慢说道，“至少锦州城暂时染不上战火，这比起如今大多数的城池来说已然好了太多。”

“我可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觉着有些……陌生。”沈若皖立马回应道，她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袅袅细烟，脸色更加苍白。

她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个梦中，沈府在火焰之中燃烧的景象。她背后传来一阵恶寒，猛地从恍惚之中惊醒过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穿过朱雀大街，踏过正阳门，途经蓑衣巷，二人终于意识到城中一片寂静的缘由。

锦州城的正中心，那是锦州城衙门所在地，平日里附近市井昌荣，此处倒也显得没有太过喧闹。衙门正前方立着一棵苍天大树，将绿荫投向衙门正大门，秋风一起，没有多半萧瑟的气息，倒是多了几分舒畅。

可如今的锦州衙门之前，人山人海，附近坊市之徒如今荟聚于此，里八层外八层将整个锦州城的花蕊蕊心宛如蜜蜂一般围的水泄不通。

除此之外，还有一伙身材魁梧，身披重甲的士兵，他们站在衙门前的一座高台之上，头盔之下一双双眼睛宛如鹰眼，死死盯着下方所有的人们。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就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下方的所有人，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沈若皖看着那高台上面站着的人们，下意识感到一阵恐惧，那是从内心由内而外油然而生的一股感情。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接下来，一个气宇轩昂相貌英俊的青年，同样身披重甲，却没有戴着头盔，而是昂着脸走到众人的面前。

沈若皖愣住了，她清楚了那人的面容，惊讶道：“他是哪里人？”

是的，那人看上去和周围之人完全不同，一对黄金的眸子正对着众人，威严而富有霸道色彩，漆黑干练的短发在微弱的阳光照耀之下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就像是来自异国他乡。

“他来自九阳塔，名叫丁二渡。”韩笑缓缓说道，沈若皖愣了愣，这个名字就连她也略有耳闻，那是从家中长辈那里偶尔能听见的名字。

韩笑下意识想要拔出七杀剑，沈若皖却只看见韩笑摸了摸腰间，随即，他又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他也来到这里了，原来他所说并非虚假。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将白水军调度到锦州城吗……”韩笑默念着，沈若皖一句句听在耳中，她看向韩笑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忌惮。

这个人并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药房伙计。他的伪装太过蹩脚，比起药房伙计，他更像是一个闯荡于江湖之中的青年剑客。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身边站着一个江湖中人。

而民众们也是一样，他们更不希望自己的头顶站着一个江湖中人。

确切说来，丁二渡不是江湖中人，他是江湖中人的儿子，资历与见识比起那些老油条来说而是欠缺不少。但单单就是他的身份，便足以让人们感到恐惧。

九阳塔在人们心中的名声可算不上太好，相传九阳塔常常在外诱拐亦或是绑架活人，在九阳塔这座妖塔之中将活人炙烤而死，仅仅是为了提升他们自己的修为。

听起来像是谣言，更像是糊弄小孩的把戏，然而九阳塔可从来没有对这种传言提出半分反驳，就像是默许了这一切似的。

如今率领着白水军的丁二渡则更是让人胆寒，因为白水军同样不是什么善茬。

这是一支精湛的部队，但也是一支嗜杀的部队，没人知道他们属于谁，只知道他们绝对不会保护谁。

他们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从来就是不顾黎民百姓的，当然，他们更是不顾自己的敌人的。他们可以将百姓作为诱饵扔到前线，也可以随时将征途路上的村子夷为平地，仅仅是为了补给自身。

这是一支泯灭了人性的队伍，当然，战斗力自然不容小觑。越是疯狂的军队，越是嗜血的将士，越是不畏死亡与绝望，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们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如今，一支由丁二渡统率着的白水军，不管怎么听上去都是那么让人心生胆寒之意。

“诸位，今日起，白水军将在锦州城内驻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还望我们彼此之间能够融洽相处。驻扎时间并不会太长，在这段时间内若是打扰到诸位的正常生活，希望能够体谅一番。毕竟，我们也是为了天下社稷黎民苍生而战。”丁二渡说话了，他微笑着背着手，轻轻地看着远方，缓缓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还有，白水军是一支作风优良的军队，也是一支体谅百姓的军队，”丁二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话语中带着轻蔑的意味，“所以当我看见锦州城正被那些由万里而来的灾民害得千疮百孔之时，我的心里也相当不好受。”

“像这样的下等人，这样面对战争便宛如蟑螂一般遍地开花的渣滓，这样在国家危难之际却只会选择逃避的懦夫，背井离乡只是为了求得自己安宁却完全不顾国之将亡的畜生们，”丁二渡露出恶犬一般的牙齿，恶狠狠地大笑一声，“就由我们白水军来替诸位锦州城清理得干干净净。”

四下哗然，人们的脸上满是惊慌。

沈若皖突然明白为什么街上看不见那些之前随处可见的灾民了，她的脸就像是抽搐了一般，挤出一个极为惶恐的表情。

“不用担心，诸位，之前将各位聚集到此处的同时，我和白水军的各位也一同将灾民送出锦州城外，”丁二渡拍了拍手，示意人们安静下来，“他们现在很好，安静地躺在地底下。”

“还有，我想说的是，如果诸位想要犯事的话，如果还有前辈想要挑战一下九阳塔与白水军的权威时，”丁二渡望向人群中一个角落里，“我不介意给他单独再挖一个坑。”

沈若皖愣住了，因为丁二渡正望着她这边，她微微一侧脸，看见的是韩笑坚毅的神情。

“真有你的，丁二渡，你还是这么让人恶心。”韩笑咬着牙默念着，说话之时，他的手指不由得颤抖着，像是在畏惧着什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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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剧情会严肃起来了，倒不如说，这本书的主题是比《雾空》更加严肃的，请诸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