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心中明明积攒了无数的辩解的借口，明明死死按住拳头压抑住自己有些克制不住的怒火，但面对这么一个弱小又年迈的家伙，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他无法容忍对方对自己存在意义的抹杀，也无法忍受对方将自己呕心沥血多年的心血彻底批得一文不值，但他也只是静静地听着，死死咬住自己的嘴角。

“那把剑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亵渎舍弃的男人，手中握着长剑，也绝对不会在意他人的性命。”

韩笑听到这里，眼睛睁得**，死死盯着这个精瘦的老头。

“我承认，自己亵渎了自己的生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他人的性命。我的使命你或许无法理解，但我引毒上身，尝尽天下之苦，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从来不曾想过伤害任何人。”

韩笑伸出自己的右手，他看着自己的掌心，那纹路错综复杂，生命似乎早已走向残局。他紧紧收拢手心，语气坚毅起来，像是在保证着什么一样。

“把那把剑还给我，我相信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情。”

空气一瞬沉闷，胶着，双方彼此似乎并不退让，对视着，像是在看着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片刻不离。

最终，刘老先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似乎明白自己拗不过面前这个有些倔强决绝的年轻人，似乎选择放弃。

刘莉莉看了韩笑一眼，后者似乎有些释怀，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刘老先生并未转身离开房间，而是用手掌，狠狠地在那张木桌上敲打了一下。

“但是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那把剑！”

韩笑脸上微微露出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的眼神再度冰冷起来，眨了眨眼。

“那把剑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对吧？”刘老先生突然问道，韩笑不知为何，点了点头。

“剑身上淬着不知多么骇人的毒物，剑刃上早已被不知多少的鲜血所沾惹，这把剑，若说不是邪物，恐怕没人不会反对吧？”

“身上浸润了不知多少的毒素，腰间带着如此一把专以杀人为目的的邪武，你若说自己不是奔着杀戮而出发的，恐怕就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

韩笑，听着对方缓缓说出的话语，心里仿佛也冷静清澈下来。似乎照着一面能够看清自己的镜子，他在对方的话语之中，瞥见了那个在镜面之中，露出淡然笑容的自己。

韩笑轻微一笑，他歪着脖子，眼神之中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感情。他就这么，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像是在赞赏着刘大夫识破了自己的想法，又像是看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确实是为了杀人而带上七杀剑启程的。”

韩笑说到这里，眉毛一挑，右手化作手刀，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说的更具体一点，我是为了复仇而出发的。”

刘莉莉愣住了，她看着面前这个和先前截然不同的韩笑，看见对方脸上那阴邪的笑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屏住呼吸，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而刘大夫，依旧睁大眼睛，满脸的皱纹堆积着，早已看穿了对方正面目的他丝毫不惧，正视着对方。

“可我明白，自己没有错，复仇就是我的使命，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韩笑突然间像是情绪失控了一般，抄起那燃着青烟的香炉往地上一砸，伴随着香炉砸落响起的，还有他有些可怕的叫喊声。

“你们怎能明白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们又怎能明白我的痛苦？！只有……只有复仇，才能让我从痛苦之中解脱！”

这喊声着实有些瘆人，伴随着韩笑那发狂般的举动更是显得宛如鬼魅，他的眼睛此时在黑暗之中像是冒着红光，整个人完全疯了一般叫喊着。

刘大夫，只是静默地站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劝阻韩笑对室内的物件进行打砸，他只是看着，宛如一尊雕像。

韩笑把整个房间搅了个天翻地覆，整个人最终气喘吁吁，瘫倒在地上，背靠在床边，整个人脸色煞白，宛如历经了一场劫难。

“结束了吗？”

韩笑听着对方有些嘲弄的发问，顿时觉着更加恼怒，但刚要抬起手臂，就又无奈地垂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嗯……”

发出鼻音，韩笑确实不太想承认自己这一番折腾下来没了多少气力。

“你自己也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所以这把剑，我不能还给你。”

韩笑听到这句话，眼眸之中的阴郁色彩更浓了，他此时再度望向刘大夫，饱含着的心情只有怨恨与愤怒。

刘大夫自然也看出对方压抑不住的情绪，轻轻摆了摆手，悠悠地说道。

“坦白说，我甚至都不想让你这家伙走出这医馆，走出锦州城。”

韩笑的手指甲兀地尖锐起来，指甲死死嵌入地板，阴沉着脸，发出了有些类似于恐吓的声音，压低声音说道。

“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把我和七杀剑困在这里？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随即立即离开？”

刘莉莉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原先对于韩笑隐约的钦慕荡然无存，此时的她颤抖着右手拿起烛台，满脸恐慌，将烛火对着韩笑那阴晴不定的脸。

刘大夫背着双手，看似依旧丝毫不惧，微微昂起了脸。

“你说的没错，看起来你要做的事和我毫无关系，倘若你要杀死我也是轻而易举，我无法将你困在医馆，困在锦州城。”

“但我之前救了你，这一切就和我再也脱离不开干系了。”

刘大夫张开双手，抚摸着那张不知沾惹了多少岁月尘埃的木桌，此时的他，脸上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终于消散，转瞬之间，闪过一张痛心疾首的脸。

“如果我放你离开，你和你手中的这把剑，将会杀死不知多少无辜的性命，将会给这人世间带来不知多少血雨腥风。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将你这个怪物给救了回来。”

韩笑听到这句话，怔住了，他听到这句话之时，整个人再度低下头，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影子，看着自己的倒影。

自己是怪物吗？

“所以我不能将长剑还给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人死于毫无必要的劫难之中。虽然我不清楚你所谓的复仇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直觉与经验告诉我，那一定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单是用血海深仇，恐怕也不足以描述你所谓复仇的意义。”

刘大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将自己那最后的寄托与希望咽下喉咙一样。

“复仇这种事情，从来就不可能是活着的目的，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也注定无法真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好好记住这句话吧，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拯救你这条无聊的生命，而是为了拯救那些本会死于你手下的无辜的生命。”

刘老先生撂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刘莉莉一脸惊恐地跟着她父亲走出房间，出门之前，缓缓转过身子，深深看了一眼坐在黑暗之中陷入沉默的韩笑，自己瑟瑟发抖，不敢再在这有些阴森的房间之内停留一刻。

韩笑不知为何，像是万念俱灰一般瘫坐在地面上，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缓缓流转的文身，那乌黑的眸子里满是陌生与恐慌。他对这样的自己，头一回感到抵触与惊悚，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像是在躲避着刘老先生口中所描述的自己。

但真实的情况就是，自己似乎真的已然成为刘老先生口中的怪物，一步步走向自己都未曾预料过的结局。

不……或许早就预料过那样的自己……自己难道不是生来就注定步入战火之中，注定将这本就混乱的世界掀起劫难的吗？

想到这里，他捏住了自己的左手，那本该象征着自己活着的脉搏，此时已然荡然无存，自己的身体宛如一具尸体，沉默地存在着。

他宛如触碰到了火焰一般，尽管那手宛如冰块一般寒冷，缩回了自己的手。

他头一回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万蛇之躯的存在给自己带来的真正代价究竟是什么。并不是所谓的身体孱弱，也并非所谓的剧毒攻心，缩减阳寿。

它真正改变了自己的，是它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如此陌生，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坚毅，却又变得脆弱不堪。

韩笑承载于万蛇之躯上所深信不疑的使命，随着刘大夫的这些话语，第一次开始动摇，他像是自愧一般，紧紧盯着自己的手心，质疑着自己所行走至今，存在的意义。

“难道我活到今天，所为的，都是错误与虚幻的吗？”

如果是往日，此时的他理应果断地否认这一切，但如今，他头一回对自己活着的意义，感到空前仅有的怀疑与忧虑。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灯火通明的夜晚，万籁俱寂，他看着房间的角落，在那黑暗之中，他仿佛看见了同样一脸惘然的自己。

“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

……

第二日早晨，蜡炬成灰，旭日初升，韩笑缓缓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细心地整理着床铺，将那些由于睡姿不当而弄起的褶皱抹平，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露出了有些欣慰的表情。

似乎一切都已经解决了。

就在这时，门突如其来地响了一声，本来望着窗外初生太阳的韩笑转过身子，看见了那个缓缓走进房间里的家伙。

是刘莉莉，她低着头走进了房间，刚抬起头看见韩笑的身影，便有些抵触地后退一步，她不敢与韩笑对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也被压抑在胸口之中。

韩笑抬起眼角，修长的手指触碰在窗台边，早晨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

“刘莉莉，昨天晚上……实在有些失态，对不起。”

刘莉莉听到这句话，带着狐疑地抬起头，却见韩笑深深地一鞠躬，满是歉意地弓着身子。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轻声说道：“呃……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语与神态之中满是抗拒，她似乎依然对昨天晚上的突**况心有余悸，此时看见平和下来的对方，一时之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她却又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对方就像是完全将那些阴暗的情绪彻底抛弃一般，话语之中只有淡淡的平静，就像是洗尽铅华，这世间的恩恩怨怨与新仇旧恨，再也不复存在。

“嗯，倒是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韩笑仰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自己的头发，笑容有些尴尬，“能告诉我哪里可以洗澡吗？”

刘莉莉看着这样的韩笑，心中那隐约还存在的担忧与抵触，似乎也慢慢消散了。

毕竟那眼神之中似乎再也没有了愤怒与悲伤，一切甚至比对方初次清醒过来时还要纯净，就像是彻底洗涤干净的白色衣絮，在空中肆意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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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旧没有打字（哭），明天就更不可能打字了，看来过几天需要爆肝了。

马上就要回学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