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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大厦将倾

八诫 陆焰之瞳4372 4602 2019-07-27 16:57

  

天降大雨,平地惊雷,万丈高空降下密密麻麻的雨点,宛如一首哀歌。

韩笑沉默地注视着那用担架抬回来的那具女尸,尽管未曾解开盖着尸体的白布,但他早已听人说过,那白布之下,只是一具没有头的骇人女尸。

惨不忍睹,索性,不如不看。

韩笑心情倒也没有那么沉重。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在第二天就变成一具死相如此凄惨的尸体,让人也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

尽管死去的人,昨天还想要自己的命,还想要让自己成为对方的奴隶。但此时此刻,韩笑的内心却再无对这个女人恐惧亦或是胆颤,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哀。

他想起昨天沈月芽坐在草坪上说过的那些话,那张怎么想都不像是掩饰出来的面容,以及,他不得不承认确实美得令人陶醉的面孔。

对方给自己留下了许多解不开的谜团之后,却一声不吭地奔赴了死亡的终点。这让韩笑的内心也像是被什么说不出的情感堵住一般,胸口发闷。

沈月芽活着的时候,名声不好,死的时候,名声同样也不怎么样。

沈月芽的尸体在今早被发现在锁心楼的一间贵宾房内,死相凄惨,尸首分离。鲜血染红了房间的地面,那本应被糜乱空气所笼罩的房间,只剩下沉重的血腥味。

锁心楼,韩笑并不清楚,听他人说是锦州城的娼馆。死在这种地方,而且死得如此凄惨,十分可疑。但死在这种地方,对于沈月芽的人生,也算是一种象征性的完结。她生来就风流,死去的时候,也十分符合人们印象,死在床上。

没办法,沈月芽在世之时和死亡之时都没给沈府留下什么好名声,但沈府依然不得不去为她收尸。在人们看热闹一般喝彩,反倒像是在迎接什么喜事一般的欢呼声之中,沈府的奴才扛着沈月芽那生前曼妙,死后开始苍白黯淡的躯体回到了沈府。

韩笑作为洁雅的亲生女儿,作为沈宝宝,此刻就站在沈轻珞的身边。看着沈月芽的尸体经过自己之时,他心中一片说不出的矛盾。

沈月芽的死去,意味着自己无需继续纠结救助沈若皖,是否会遭受沈月芽惩罚的可能。对方的死去,也意味着韩笑不必担心体内那颗夜明珠会吞噬自己的意识,这些都令他安心了不少。

可沈月芽的死去,不知为何,却让韩笑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遗憾。他也说不出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对方不过是一个作践她自己多年的可悲女人,不过是一个身上有种恐怖力量扑朔谜团的强大女人,不过是一个随时都能要了自己性命的残忍女人。

可,韩笑还是感到一阵悲哀,他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何种悲哀。

“姐姐!你死的好惨啊!”

沈洛阳跪在地上,满脸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韩笑看着他在亲手揭开那白布之后,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此时遗体已然从众人眼前消失,他的哭声却更加悲凉,那雨点砸在他的身上,就宛如他哭声化作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自己身上。

是吗,看来沈月芽还是有过一点姐弟感情的。韩笑稍稍缓了缓眉头,看着被悲伤彻底吞没的沈洛阳,心里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满脸英气,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他想到这里,心情突兀地沉重了,不自觉抽搐着自己的手,就像是自己的手被烈火吞没一般,疼痛难忍。

该死,这是风湿病还是旧伤复发啊。韩笑皱着眉头将那只看似光滑的手收了回去,脑子里更像是一团浆糊。

老想这些过去的事情干什么?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一边将目光从沈洛阳身上离开。

这气氛还真是沉重,韩笑看着沈家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全部挤在这小小的露天祠堂前,看着那远处大堂内燃着青烟的牌位,默默重新低下头来。

话说这沈家不是从沈先仇这一代才开始兴盛起来的吗,而且沈家似乎也不是蜀地人。可这原来祖宗的牌位居然还能移到这里来,这倒令韩笑感到有些兴致。

说到兴致,韩笑身边这位沈轻珞,沈月芽的亲哥哥,同样是掩盖不住内心的兴致。看似一脸平静,像是对自己妹妹的死去看成一桩既定事实,无从改变,便也无从哀伤一般。

可韩笑分明能看见对方嘴角勾起的隐约弧度,也分明能感受到对方的身子有些躁动不安,站在对方为自己撑着的伞下,他明显能看见对方的手或许是由于兴奋在止不住地颤抖。

韩笑的确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可毕竟死者为大,在如此肃穆的场合,心中却依旧难以掩盖对沈月芽死去的兴奋亦或是欢喜,这让韩笑心中对沈月芽的悲哀再添一层。

这还不是葬礼,只是一睹死者遗容遗貌罢了。倾盆大雨倏地落下,哪怕是再周密再迅速地来一出葬礼也难免困难。

沈府这段日子也不单单只有葬礼,那一出更像是利益交换的婚礼也即将上演。韩笑至今还没搞懂沈若皖将来的夫婿究竟是哪个豪门望族的富家子弟,只是从沈轻珞那里得知马上沈若皖就会被嫁给一个她自己都从未见过的男子。

这让韩笑觉着有些可悲,但更可悲的是,这样的事情人们早已司空见惯。

尽管不知道婚礼会在哪一天举行,但韩笑和沈轻珞都清楚,如果要救出沈若皖,必须要赶在那婚礼之前。

所幸,现在二人拯救沈若皖的路途中,少了沈月芽这个棘手的敌人。韩笑有些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本该让人兴奋的事实,他屏住呼吸,表情愈加凝重。

“扶我一下。”

沈先仇的声音突然传来,韩笑和众人都朝声音的主人望了过去,只见沈先仇似乎是由于年岁过高,久久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吃不消,险些跌个踉跄。

沈先仇的脸色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一如既往的那样冷静与狠厉。

只是此时,亦或是身体的不适,亦或是大雨蒙蔽了韩笑的双眼,他看见对方的脸上就像是蒙着一层灰,明灭交替,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这倒也正常。韩笑心想。如此铁血无情的男人,不过死了一个一直就没给沈府留下什么好名声的便宜女儿,能流下几滴泪都已然算是他最大的温柔了。

在滔天的大雨与可疑的秋雷的背景声中,这一起主人公荒诞,死因荒诞,死去的场所依旧荒诞的遗体告别仪式就这么结束了。在哀悼的氛围之中,人们宛如水上的浮萍一般散开,这些或多或少和沈府有联系的人们依次离去,在雨中慢慢消融。

韩笑静默地看着离去的外人们,这些人他当然不认识,只不过看着他们脸上略显虚假的表情,韩笑不由得想起沈月芽曾说过的话。

这就是一个虚伪的世界。韩笑沉默不语。沈月芽的这一生不过是在人世间走了一遭,至于这一生是否精彩,韩笑只能留下淡然的一瞥。

离去的外人中有一位男子,掏出手帕抹着泪水,身边站着一位小巧玲珑的女子,为这位少爷打着伞,两人挨得很近,似乎也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韩笑开始倒也不愿看这两位与自己毫无瓜葛的来客,只不过,那位女子有些眼熟。韩笑仔仔细细确认过之后,才确定对方就是那一日将沈若皖带走的小丫头。

嚯,没想到来了个关键人物,话说这本来就是沈家的仆人吧,为毛跟着外人一起走啊?

那我也不用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韩笑看着这两位关系看上去就不一般的一男一女,稍稍侧着耳朵,勉强从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听见他们低声说着的话。一旁,沈轻珞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韩笑一眼,再看了那女子一眼,顿时愣了愣。

“廖公子,安心啦,不过是死了个离月而已啦,”那女子细嫩的小手缠上了男子的手掌,小嘴微翘,“从今往后就由我来代替她,和廖家来谈生意了。这又算不上什么大事,你就别哭啦。”

“可她是特别的……她真的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

被叫做廖公子的年轻男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有些哽咽地低声回应道。廖公子的回答显然让身材娇小的小丫头有些无奈。

“咳,廖公子,离月能做的,我能做得更好,先前,你我不是也一同……对吧,你我之间又不是什么外人了,离月死了大家都没办法,但日子还得继续啊。”

韩笑听着女子的话,觉着有些古怪,正满脸问号之时,廖公子停止了哭哭啼啼。

他看了一眼像是个老妈子一样,规劝着自己的小丫头,再低头看了一眼小丫头的身材,顿时,哭得更难受了。

“你胸也没有她的大啊!她的胸真的是很饱满的那种,弄得我现在有些看不上你了……”

韩笑差点没吐出血来,他看了一眼小丫头,那女子也是有些尴尬,手里握着伞,不知究竟该不该继续打着伞。

正当他打算离去之时,女子却像是看见了韩笑,朝韩笑这边微微颔首,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微笑。韩笑正觉着纳闷之际,却发现对方那对漆黑而又空洞的眼睛。

“有缘相会。”

韩笑愣了一下,对方嘴唇一闭一合,正对着自己,用唇语念出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便拉着廖公子匆匆离去。

离月?是沈月芽吗?看来这件事确实不简单,这个沈家和这背后的一切都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

沈先仇坐在高位上,此时他的胸中像是积蓄着一阵难以倾泻的洪流,神色平静,却止不住用手擦去先前脸上沾惹的雨滴。

他的手指从眼角擦过,最后,手心重重地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此时此刻,只想要一个人找个寂寞的角落,在一个死寂的夜里放声哭泣,可他做不到。

“终于死了,”沈洛阳的声音宛如从某些事物中解放出来一样,沈先仇透过手指的缝隙,看见沈洛阳喜笑颜开的模样,“早就看不惯这淫.妇总是装得什么都懂,一直看不起我的那副贱样,要不是她是我姐姐,我早就把她按在床上轮个几十遍了。”

沈先仇听着这话,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沈月芽小时候一个人在院子角落里看蚂蚁的画面。他想起在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春水碧绿,草长莺飞,沈月芽也会陪着她哥哥在偌大的锦州城里东逛西走,脸上露出俏生生的喜悦。

那是多么一张可爱的脸啊。沈先仇深深将悲哀咽下,顿时宛如哽咽一般咳嗽一声。

“老爸,姐姐死了,那接下来就只有我来接管沈家了吧。放心,我做事可比那个婊.子有分寸,你就安心享受老年生活吧,接下来就把沈家交给我打理得了,你说呢?”

沈洛阳放肆的声音让沈先仇内心积蓄已久的悲伤与愤怒一并宣泄而出,他猛地站起来,看着沈洛阳那张放诞不羁的脸,他的手指也开始颤抖。

“那可是你亲姐,你怎么能这么骂她!你们这一群混球,我怎么就,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一群败类啊!还想要继承沈家,我宁愿把沈家烧了也不会把沈家交到你这个混世魔王的手里!”

沈先仇抄起身旁有些岁数的器皿,狠狠地朝着沈洛阳砸去,沈洛阳满脸惊愕,吓得一边骂着一边往外跑。

“你个半截入土的老不死,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们这群混球是怎么变成这吊样的?还不都是你这个老混球害的!你看小爷我哪天不把你给捅了,到时候这沈家还不是由本公子说了算?哎哟,卧槽,你还真砸啊,你等我回来……”

沈洛阳骂骂咧咧逃走了,独留沈先仇一个人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眼前看见的一切都有些恍惚,他也有些没喘上气来。久久站立了好一会,才终于坐了下来。

人去楼空,大厦将倾。他想着自己两个女儿的容颜,紧紧攥着的手也无声地松开。

“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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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贝希摩斯打到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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