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人想要了解一筹莫展是什么意思，只需要看一眼如今韩笑和沈轻珞的表情便可。

昨日一夜，二人面对离针那有些密不透风的防守，直面沈若皖发了疯一样的胡言乱语，在那之后便只好灰溜溜地走回去。韩笑在沈洁雅的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入眠，那沈轻珞则更惨，坐在房门外枯坐了一夜，第二日韩笑起来时只看见沈轻珞满脑袋的落叶。

一大早，两人蹲坐在沈洁雅的房门前，迷茫又不知所措，似乎一切都已然成了定局。

韩笑大可一走了之，这件事和他确实没有太大的干系。但沈轻珞却并不能回避事实，她的女儿不仅被关在监牢里，日日夜夜受到折磨，而且如今就连心智都已然紊乱，听着自己女儿昨夜说出的神神叨叨的话，沈轻珞内心只有说不尽道不完的绝望。

韩笑看着身边这满脸愁绪，前路尽断的可怜父亲，又缓缓地抬起头。

“未必没有办法，沈叔叔，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韩笑拍了拍地面，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伸开，双手撑着地面，仰望着天空。尽管如今穿着沈洁雅的裙子，但他倒也不在乎走光不走光的问题了，一个大老爷们操心这东西搞屁啊。

“早就结束了，若皖都被那两个恶毒的女人折磨得精神错乱了，现在看来哪怕我们勉强救出若皖，她也会自顾自跑回那小房子里去，”沈轻珞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满面沧桑与风尘，眼里空洞一片，“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只有等待沈若皖婚礼的那一天慢慢到来。”

沈轻珞说出这句话，韩笑也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确实，我们下次再见到沈小姐，估计真的就只能等到她婚礼那一天了。”

韩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朝沈轻珞稍稍抬了抬眉毛，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沈轻珞自然没有忽视掉对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一阵哀叹。

“木已成舟，婚约已定，你总不会想说等到若皖出嫁那一天我们把她偷偷带走吧，这听起来根本就行不通。”

韩笑嘿嘿一笑，默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香袋从腰间解下来，捏着丝线，垂下的香袋在沈轻珞的眼前晃晃悠悠。

“别忘了，我可是个医生。”

沈轻珞“啊”了一声，满脑袋依旧写满了问号。

“那又怎么了？难道你想用为沈若皖治病的方式将她给支开？这想想也不太可能实现吧。”沈轻珞的话语越来越现实，让韩笑那张有些兴奋的脸也不由得消沉下来。

“其实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可以用烟雾弹扰乱现场，到时候浑水摸鱼，想要偷走个新娘还不简单，”韩笑有些气馁地扁着嘴，“难道这种办法也不行？”

“烟雾弹是什么鬼东西啊！这和医生有个毛的关系？你干脆一把火把沈府给烧了，趁乱把若皖给劫出去不也挺简单的嘛！”

沈轻珞捂着脑袋，哭笑不得地抱怨着。谁知这短短几句话让韩笑脸上再度绽放笑容。

“对啊，”韩笑一拍脑袋，朝沈轻珞竖起大拇指，“沈叔叔，让我们把这座沈府烧成灰。”

韩笑一边说着，一边默默摘下墨镜。

“墨镜是什么鬼东西，作者你这玩梗玩得太烂了，”沈轻珞也叹了口气，“话说我怎么变成吐槽役了，原来的吐槽役不是韩笑吗？”

言归正传，韩笑的提议虽然听起来很无厘头，但实际上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操作度。虽然听起来更像是绿林好汉带着一帮兄弟，杀人放火劫法场的戏码，但至少为二人提供了一种思路：扰乱婚礼现场。

“不行，扰乱婚礼现场还是不太可能，且不论我们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在混乱中找到若皖，像若皖这种婚礼的主角，一般都是有人重点保护的，一旦出了什么事，她肯定是被第一个带走的。”沈轻珞摇着头，否决了韩笑的思路。

韩笑也只好默默在地上画着圈圈，止不住地絮絮叨叨起来：

“其实我觉得之前就把沈大小姐给掉包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沈叔叔你想，这场婚礼应该是在男方家中进行的，女方盖着红布头，穿着喜服，这谁看得出来是不是沈小姐？况且，从沈家到男方家中，新娘还得坐着轿子过去，这路途之中哪有人会特意拉开轿子帘子朝新娘看的。我觉着，我们要不然就在半路上截胡，把沈小姐来个狸猫换太子，要不就在沈府直接就浑水摸鱼，把沈小姐弄晕带走，再假扮成沈小姐的样子上轿子，这岂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沈轻珞皱紧的眉头随着韩笑这一席话渐渐舒缓下来，他看向韩笑，这一回的目光倒是颇为殷切，充满期许。

“韩笑小友，这个提议不错，我觉得应该能成。”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看着旭日东升。

韩笑也不由得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也渐渐露出笑容，看起来也有些小惊讶的样子。

“真的吗？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万一这一路上都有昨天晚上那个女人给沈若皖作保镖怎么办？万一这一路上男方也颇为看重，一路上众目睽睽无法下手怎么办？这真的有可行性吗？”

沈轻珞看着韩笑越说到后面，心里越没底的样子，自在地一笑，拍了拍韩笑的肩膀，目光中透露出赞许。

“没问题，我相信你。”

喂喂，这根本不是相信不相信这么简单的问题吧！韩笑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看着沈轻珞那自得的笑容，也只好淡然一笑。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

“诶，慢着，这个偷天换日的计划中，假扮沈若皖的人，究竟该找谁比较好？总感觉要找到一个愿意帮我们这件事的女孩子有点困难……”

话还没说完，他稍稍抬起头，看见的是沈轻珞那信赖的目光，对方直视着自己，仿佛在称赞着他，一边拍了拍韩笑的肩膀。

“加油了，沈宝宝。就靠你的了。”

韩笑愣了愣，沈轻珞便一边哈哈大笑着，留给自己一个充满信心的背影就离开了。

诶？沈宝宝，是哪位？

“不对啊，沈叔叔，这种事情怎么也要推到我手上啊？我这要是在婚礼上暴露出来，岂不是既没了颜面，还有可能被男方家狠狠抽一顿啊！”

韩笑崩溃地擦着汗，看着沈轻珞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充满悲情意味地咆哮着。

“我当初就不该穿上这身衣服啊！我的一世英名和帅气人设全都木大了！”

……

“我等的船还不来♪，我等的人还不明白♫，寂寞默默沉没沉入海~”

“唱的什么歌啊，帅哥，能告诉我歌名吗？”

函效靠着拱桥栏杆的背不由得挺直些许，稍稍挤眉弄眼了一会，那有些自在而又放荡在桥扶手上抹鼻屎的手也不自觉拘束地放在栏杆上。

“哟，没想到和我见面的是这么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函效耸了耸肩，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挑逗的意味，“喜欢这首歌吗，等我干完这票之后我就天天唱给你听。”

来者是一位身穿素雅白裙的女子，凤眼高抬，瞄了函效一眼，悄然捂住小巧的嘴。只是，那盈盈笑意已然无法被小手所遮掩，从指缝之中溜出来，宛如一阵吹来的清幽花香。

“哦，那我可真是感到高兴啊，为小女子唱歌的人，还只有你一个呢，”身材略显娇小的女子稍稍翘起鼻子，笑意盎然，“不过你我二人恐怕没有那样剪不断的缘分，真是可惜呢。”

函效看着眼瞳漆黑的女子，脸上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已然将警惕之心高高悬了起来。

不眠会看懂了自己留下的讯息，眼前这位便是同自己前来联络之人。

函效默默看着眼前这位看似玲珑可爱，实则阴郁而又阴险的女子，一只手搭在桥扶手上。

“相逢即是缘，何必想太多，小妹妹，我也并非说笑，说不定57个时辰之后，你就会爱上我这个男人。”

函效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自来熟的话语，本来他以为对方会显露出些许不耐烦，亦或是觉着有些恶心，谁知对方仅仅是抿嘴一笑。

“老兄，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说不定57个时辰之后，我早已不在人世，说不定这一刻钟之后，我的尸首就会漂浮在这白鹭江江面上。”女子的手慢慢摸向函效的那只大手，函效能看见阳光之下，对方眼里的睫毛扑闪扑闪，宛如清风拂过浮萍。

他暗自看了看自己的脚背，又看了看对方的脚背，像是调侃般吹了声口哨。

“未来的事未必说不准，就像你刚刚出门的时候估计就猜到自己会踩到水坑。”

女子嘴角微微上扬，低头看了看鞋子，脸上浮上半点红晕。

“这我确实猜到了，但倒也没有去改变，”女子脸上的绯红也只闪过一瞬间，下一刻，女子默默松开了函效的手，“可你说的话倒也确实不对，因为，不是我爱上你，而是你爱上了我，就在与我相见的第一面。”

“你也太过自信了一点。”函效握了握自己的手心，表情微微一变。

“并不是自信，你的表情暴露得太过明显，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吗，看见心仪的女孩，两眼就瞪得像铜铃。好好收拾一下你嘴角的口水吧，看起来实在让人不舒服。”

女子轻哼一声，转身便走，留给函效一段有些尖酸的话语。只是，函效再一次留住了她。

“船上头，鬼见愁，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在这里会面吗？”

函效将手里的那根竹签默默塞进上衣的口袋里，转而开始说起别的事情。他的表情不复先前那般不羁，逐渐透露出半点正经。

“我对此并不关心，像你这样危险的高手，哪怕是在茅厕里与我会面，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回过头，女子莞尔一笑，函效却能看见对方额头上慢慢渗出的汗珠，那是何等恐惧与紧张才流出的汗水？

函效看着对方故作镇定的模样，心想自己也没有可怕到这种地步才对。

“怎么了？难不成，真的想要小女子趴在你胸口说爱你？还是，其他更过分的要求？”

女子的神色稍微拂过一抹妩媚，函效心头一紧，他又想起自己亲手杀死的那个娇艳女子。

“开玩笑的啦，这些都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毕竟如今您可是我们长老的座上宾，想要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没问题。”

女子捂着嘴笑着，笑声宛如银铃，听在函效的耳中却仿佛丧钟，让他神色有些恍惚。

“……你认识离月吗？”

函效阴沉着脸，他心神不宁地转过身子，正对着白鹭江宽敞的江面。那江面上曾经洒下过无数皎洁的月光，在波光之中摇碎。

女子听到这话，再看向函效，声音也变得尖酸起来。

“当然认识，不过是一个荡.妇罢了，您杀她杀得真是太对了，大家早就看她不爽了。也多亏了您，她又能少祸害几个人了……”

后面的话，函效没让她说下去，比了个让她走的手势之后，女子有些奇怪地看了函效一眼，接着慢慢离开了函效的视野。

函效看着一片开阔的白鹭江，拳头不自觉攥紧。

据说这个地方原先便是祭奠死人之处，后来化作码头，空留了个鬼见愁的名字。如今，便再也看不见为死者祈福之人，将纸钱洒满江面，将浓烟燃在江边。

函效原以为他们至少会为沈月芽的死流露出半点悲悯，至少会将沈月芽看作他们的一份子，如今看来，沈月芽的死，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少了一颗螺丝钉，而非，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界外魔，在你的眼中，生命就是这样轻如鸿毛的东西吗？”

函效将有些疲惫的眼睛闭上，缓缓睁开，脸上被坚决所占据。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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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