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前，沈若皖沉默着。

她知道自己如果想要进沈府，只需要敲个门，喊一声，自己便会被众人簇拥着回到深宅闺院之中，可她却怎么样也无法喊出声。

“喂，有人吗？沈大小姐回来了！”函效丝毫不顾沈若皖内心的忧虑，扯着嗓子大喊着，一边喊一边还狠狠敲着门。

“我觉得你不如把门撞烂好一些，毕竟它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一旁的韩笑捂着脑袋，默默念叨着。

沈若皖听着这两人说话，心中也挺无奈的，那内心深处的担忧被这一次次敲门声搅得支离破碎。

只是，随着这一声声敲击声，她心中某些脆弱的地方仿佛也在遭受着一次次的打击。

自己，难道注定只能当一个弱者吗？自己的命运，难道就一定要被他人所决定吗？

那是自己从小便接受的教导，可如今，在遭遇过追求自由而不得，追求幸福而不得的代价之后，她不愿再接受这样的答案。

丁二渡一番无意之举，却不知不觉为沈若皖点亮了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如果，我拥有和他一样，不，比他更加强大的力量的话……

那么，所谓的自由岂不是唾手可得？

是啊，难道自己注定只能作为一个弱者活着吗？世间从来没有这种规定。

她的心中燃起了一团让人难以察觉的火焰，如今，火苗尚且渺小，在风中摇曳。

正在她纠结之时，门突然打开了，正对着她的是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黄管事，我和他把沈大小姐寻了回来。”韩笑微微点头解释道，一边扯了扯函效的衣角，函效也点了点头。

“没错，大部分都是我的功劳。”

沈若皖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滞，她再度望向韩笑与函效二人，他们两人的脸上此时只剩下笑意。

“行，二位进来领赏吧，”黄管事看了一眼沈若皖，低声喊了一声，“沈小姐跟着她走吧。”

沈若皖心中一怔，不知何时，黄管事身后站出一个表情冷漠的小姑娘，不由分说，直接走上前牵着沈若皖的手，那强硬的态度直接将沈若皖硬生生从门外拽到门内。

“……等等！你们两个不是沈府雇佣的保镖吗？怎么……”沈若皖一边被拽着，一边朝那两人发问着，心中越来越感到不安。

“他们二人不过是将沈小姐您抓回沈府的人，和沈府没有关系。”前面那个拽着她的小姑娘淡淡地解释道，沈若皖愣了一下，她看见那小姑娘眼中没有半点光泽，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那是一对深邃的眼睛，就像是沉入深渊的夜明珠，只能被黑暗所吞噬。

她打了个寒颤，再度望向那二人，他们脸上只剩下笑容，话语中只有欢快。

到头来，自己和他们二人不过是猎物与猎人的关系。沈若皖明白这一点之后，顿时死了心，跟着那个像是傀儡一般的小姑娘走着，走着。

直到自己变得像对方一样，成为一个傀儡。

……

韩笑的笑只不过是装出来的，他依然沉浸于之前丁二渡所说的话语之中无法自拔。

自己的七杀剑被那个慈眉善目的医生给带走了，江南的那些武林志士没能等到自己赶来便火急火燎开始起义。那是一批不容小觑的力量，但……

是啊，为什么丁二渡笃定地认为那些武林志士无法赢过白水军呢？那些武林志士虽说人数并不算太多，但也有各派武功高强人士坐镇，想要赢过装备精良战斗力强但终究只是凡人的白水军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可是亲眼见过那些人原先在罡风谷尚在之时，所展露出来的骇人实力。

丁二渡很强，但在那时，比他还强许多的人在罡风谷比比皆是，就连当今九阳塔塔主在当年也不过是七杀剑主座上宾中的其中一位罢了。

可在罡风谷被消亡之后，一切都变了，那些曾经强大的人们开始畏畏缩缩，武林门派在江湖的话语权低了不少。与此同时，江湖上只有那些侠客，没有了原先那些喊着匡扶正义大收门徒的帮派。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他们真的畏惧了吗？在看到罡风谷被灭之后企图寻求自保吗？

话说回来，罡风谷究竟为何被灭？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都让韩笑心烦意乱。谜团纠缠在一起，再加上这些纠葛不清的过去，都让韩笑的眉头紧锁，听着一旁函效与管事的交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好像还没有进过沈府的大门来着……他将这些事情放在一边，目光向道路两旁那些在深秋依然郁郁葱葱的林木望去。沈府果然是阔绰人家，小桥流水，碧水映出蓝天之下漩涡一般转悠的云彩，假山与怪石别具新意地摆放，将本就错综复杂的小道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像是在江南一般，虽说没有亭榭楼阁的点缀，也没有太多长廊蜿蜒，但沈府的园林并未逊色太多。

沈府当然不小，但比起那种延续了几百年的大家族而言，并无那种沉甸甸的积淀。一切都像是舶来品一般，虽恰到好处点缀着沈府，但并未露出某种特质。

这也难怪，毕竟沈家人是从沈老爷子，也就是沈轻珞的父亲，沈若皖的祖父那里才开始富裕起来的。几十年的豪奢之家天下比比皆是，但若能延续下来，才算得上世家大族。

但沈家人丁并不兴旺，沈家也并无那种错综复杂的旁支。这主要归于当年的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姓沈名先仇，这个名字在锦州城算得上一个传奇。当年的他不知从何而来，不过是一个算不上巴蜀之人的穷小子，在巴蜀无亲无靠，全凭自己的一双手白手起家。

沈家，这才由此在锦州城有了自己的根基。

沈老爷当年勤勉，如今年老依旧时常亲自指导家族产业，是沈家的家长，用他那目光如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子女们。

不过他的子女们并不争气，虽说这也都是韩笑从药馆里听来的事情罢了。

韩笑看着远处敞开的正厅大门，瞥了一眼身边的仆从，脑海之中那个悬而未解的问题依旧浮现出来。

沈若皖为何要逃走？

之前并未向沈若皖问出这个问题，现在想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更是难以解开。

沈家的生活注定衣食无忧，不用顾虑刮风下雨，比起那些丰年被课税所逼疯，荒年被天灾给饿死的人们实在好了太多。

沈轻珞作为沈若皖的父亲，平易近人，对于韩笑这个小伙计都是礼貌相待，自然不会是因为这个儒雅的男人而出逃。

那么，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

走进正厅，此时时间正值正午，厅内点着一根蜡烛，可依旧充斥着肃杀的氛围。

两旁坐着几位沈先仇的子女，面色在烛光的照射下模糊不清。大厅的主座位于几阶台阶之上，一个并不高大却足够威严的老人就坐在那里，一只手托着下巴，目光宛如利剑，死死注视着与他对视着的那个青年。

韩笑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无法理解，对方面对自己这个，这个将对方孙女找回来的人居然会投射出这种目光。

那不是感激的目光，也不是狐疑的目光，甚至连冷漠的目光都算不上，因为那是带着敌意的目光。

“就是你把她给找回来的？”老人开口，声音并不响，却让韩笑没来由得心头一紧。

“是的。”韩笑颔首，继续抬头看着那个坐在华贵椅子上的老人。

“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老人继续问着，他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他叫韩笑，是刘大夫药馆里的一个伙计。”站在韩笑一旁的黄管事替他回答道。

“我没有让你回答，”老人站了起来，“你先退下去，给那家伙送去午餐。”

黄管事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才清楚老人指的是谁。

“沈小姐现在在哪里？”黄管事问了一声，老人似乎对于黄管事的这一称呼很不满意，皱着眉头。

“在后屋。”老人简短的三个字让黄管事心领神会，点了个头随即离开。

片刻的沉默之后，老人转过身子，继续望向韩笑。

“你是为了钱才来做这种事的吗？”老人这个问题让韩笑愣了一下。

“当然，如果拿不到钱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个时候，那个沉默许久的男人突然说道。

函效昂着脸，直视着沈先仇的面庞，毫无半点犹豫。

沈先仇这才观察起这个一旁被忽视许久的男人。

“既然如此，那就到此为止吧，这是一场交易，至少不是一场绑架。”沈先仇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些，他抬起自己的右臂，做了个手势。

一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心领神会，大喊一声：“拿上来！”

“尽管我依旧很怀疑你们二人的动机与人品，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又或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就赐给你们想要的东西。”沈先仇点了点头。

一个大箱子被抬了上来，同时，一张地契被之前那个男人交到韩笑的手中。

“三千两白银，三十亩良田，请过目。”沈先仇的声音很稳，说出这些数字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个简简单单的句子。

“那我们就笑纳了，”函效也不打算开箱子检查了，“走吧，韩笑。”

但韩笑却没离开，他慢慢将手中的地契卷了起来，用丝带轻轻绑住，俯下身子，将地契放在箱子上。

一言不发，他做完了这些动作，随即，无视众人有些惊异的目光，正对着沈先仇。

“沈老爷，这些东西我不能要。”韩笑的话语宛如平地惊雷，让在座众人都面色一变。

“韩笑，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函效眼睛瞪得**，摇了摇韩笑的肩膀，但韩笑依旧正对着沈先仇，没有说什么。

沈先仇俯视着韩笑，他眯起了眼睛。

“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要告诉您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韩笑说道，说出这话时，他的脸色被名为严肃的色彩浸染。

沈先仇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垂到身子两边，此时的他终于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

“有意思，但说无妨，”沈先仇挥了挥手，“但我也要提醒你一点，既然你主动放弃了奖赏，那我不会再给你任何财物。”

“我清楚。”韩笑看着箱子被抬了下去，依旧朝地面看了几秒。一旁的函效露出心痛的表情，一脸憋屈，却也只能无奈地摇着头。

韩笑彻底绷紧了神经，他朝两旁看了看，那些人都朝自己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大厅内此时被悬疑的空气所填满。

他原先感受过这种感觉，当年罡风谷正厅之中，那个身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众人露出这种神情。

独断独行，固执执拗，这难道就是七杀剑主所要学会的吗？

他可悲地笑了笑。

“我要说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但和沈小姐有关系，”韩笑仰起脸，神情认真地正言道，“沈大小姐如今正遭遇不明人士的追杀。”

“她的生命有危险，请想些办法，保护她。”韩笑单膝跪地，心中一片坚定。

大厅，一瞬陷入疑惑与震惊的螺旋之中，就连一旁早已熟知这一事实的函效，也对于韩笑说出这种话感到惊讶。

“……出去吧，不要说些毫无意义的话语，”沈先仇的脸色阴沉下来，“如果你们想以此来要挟我，要挟沈家，请直言。”

“这不是要挟，这是事实，尽管我不明白沈大小姐为何会被那些人盯上，但他们毫无疑问是为了杀死沈小姐而来的。”韩笑解释道。

“而且，他们似乎每个夜晚都会前来，虽说我从未见过他们的模样，也从未遭遇过他们，但我的这位朋友可以作证，就是他日夜护送着沈小姐回到锦州城的。”

韩笑看向函效，后者却摇了摇头。

“我从未见过。”

韩笑愣住了，他正欲发问，这时沈先仇发话了。

“滚出去，沈家还不是一个可以任由骗子说话的地方，若你们想要威胁我，沈家乐于见到这一天。”

韩笑呆在原地，函效没有半点犹豫，拖着韩笑的身子往外走。

“等等，你们可以亲自去问沈若皖，她亲眼见到过那些黑衣人，他们真的想要杀了她！”

韩笑大喊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可笑的戏子，被硬生生从舞台上拖了下来，一边喊着毫无意义的台词。

最后，声音消失在偌大的沈园尽头，恰如真理止于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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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了……明天还要上课，心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