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告诉那些难民：

“你们也别闲着，吃饱饭后立刻归入城内修建城墙的工兵部队，或干脆当起民兵。别的地方我不知道，长安可不养闲人！”

难民们三秒前还欣喜若狂，现在他们的脸转瞬耷拉下来，全员无一不是面露难色：

“可我们是难民，失去家园和土地，可怜巴巴的逃难到本地，莫非还要我们工作？”

“难民怎么了？想说‘你穷你有理’？”

“不是有理，但我们不值得同情吗？”

“少来！天灾人祸的确让你们成为可怜人，但你们当中的多数人好手好腿，比起过去没田没地时，也就是失去了一栋房屋的区别。”

“一栋房屋可不是小事......”

“听我说完：现在由官府出面帮你们搭建安置点、正式居住的房子在三个月之内一定能全数完成，这笔开销算在官府头上；但伙食费可不能承包！不劳者不得食，你们不想挨饿就在三日后正式开始工作！”

“我们若是说不？”

“那简单！”

我一指身后的大锅：

“如果不想劳动，你们今后一整天就只能吃它，而且锅里的内容物不会补充；你们假如觉得自己一辈子只需要一锅米，尽快去当蛀虫，把工作机会留给本地踏实肯干的年轻人......”

当代很多人的想法都是官恶民善，但在我的印象中排除那些认可的人，其他均为恶人；

官吏的恶是中饱私囊的贪婪、土豪的恶是油嘴滑舌的狡诈、百姓的恶是饭来张口的等待施舍之心。

并且较真起来，土豪们不愿给米的想法不能说错。

过去在西凉军发达之际，世家大族享受不到丝毫福利，饥荒之年朝廷却强迫他们捐钱捐粮，本质上朝廷才是最大的强盗。

我明白那些土豪是为了保卫自家财产，他们只是发自本能的在自卫；

但自己刚刚仍然想到最坏的抄家打算、做好让他们中的部分人失去绝大家产的心理准备，这是什么原因？

答案自然是我本人同样归属于恶者！

为了帮董白的忙，为了让她的施粥善意能继续维持，自己选择化身为爪牙，来为董白挡下那些肮脏的污秽，用本就不干净的双手避免她受到污染。

我明白了、从第一次见到董卓的那刻就彻底明白：

世上没有善恶之分，所有的恶和善不过相对而言，就算是身旁那位备受爱戴受的董白、在土豪们眼中也属于不折不扣的恶徒；

我也好、她也罢、亦或提到老好人的大姐，名为“人”的大家，都只不过是选择在自身在意的人面前成为“良善”、尽力展现出最好一面；

而在严格划分之后，在这乱世之中早已不存在完美无瑕的好人、更没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不过是伪善者中坦诚承认自我之恶的其中一员......

今日之后，我在难民、百姓、土豪心目中的冷酷地位正式确定下来，能让不同阶层都想骂自己，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挺了不起的！

施粥的工作圆满完成，在部下和侍卫都被董白支走的如今，就只剩我和她单独待在粥棚里。

“您总把自己塑造成坏人，而把所有功劳都往我身上揽......”

“小事小事！我对名声之类的事早已想开，并且无论口碑再坏，青州兵的将士依旧奉我为主，长安这边的名誉对我无关紧要；

倒是董白你终有一天会继承祖父位置，不树立起宽厚爱民的名声可不行！”

我的食指在轻佻中在董白面前甩来甩去，后者抓住某个机会，用手掌将本人食指一把抱住，她的眼神夹杂着痛心：

“至少让我回报您一些，有个东西请一定要收下！”

董白凝重的将口袋中一个印信交过来，让我合掌将其收下，并解释说：

“这是‘征东将军’的印信，您上次在讨伐战争中立下大功，今天又出面帮我解围，完全有条件收下它！”

我在西凉军的身份属于客将，说白了即为客居在西凉军的路人，不拿西凉军俸禄、更不算军中一员，不存在跟谁具有隶属关系。

“董白我不合适的多问一句：你不会打算让我成为你祖父的臣下吧？如果是这种打算我可真的会生气。”

“不是，绝对不是！您放心，我好歹也在前几年被祖父封为‘渭阳君’，有资格开设府衙。征东将军是隶属于我个人麾下的亲信大将，跟祖父那边并无关系。”

简单来说董白的班底并不从属于祖父，换个概念就比较容易理解：

把董卓定义为皇帝，董白等同于祖父册封的诸侯王；

我即使接受征东将军的官职，也仅仅是从客将变成“诸侯王”的臣下，而并不直接服从于“皇帝”。

如此一想心里舒服许多，这并非在自欺欺人，而确确实实感到如释重负......

“不是你祖父的部下就好，面对董白你的请求，我貌似也不方便拒绝。”

“不，您自己决定就好，我的意见倒在其次。”

“别别别，千万别说这种话，懂分寸的退让远比人任性要求让我不适应，征东将军不是吗？我......在此接受这一官职！”

董白都肯为我第一次发火，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回应她一次！

自己没打算舍弃一方诸侯的身份，但多个朝廷的征东将军官职也没什么不好；

记得我前世在皇叔麾下，官位的顶点是“平南将军”，这一职位自然不能和现有的官职相比；

受封“平南将军”的那年我超过三十岁，这一世却在十七岁就成为“征东将军”(子龙的顶点是“镇东将军”、比我现在的官职仅高一级)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征东二字总感觉别有深意！

长安位于西边的雍州、往东即是洛阳在内的中原之地；

董白不给我征北或征西将军的官职，无疑是希望我今后能留在长安、待在她的身边并和中原诸侯决裂。

“征东、征东、征东啊......”

重复的字语呢喃千百之遍，然而即使如此，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我究竟是希望让一众妹子追随自己、亦或希冀让自己带领一群妹子跟随一人？

唯一敢于断定的，是世上并不存在完全没可能的事！

任谁都无法设想下一步所遭遇的变故、顺应那种突变而延伸人生也未尝不可；

心头的踌躇化作百年的等待，也并不会得到任何改变，唯独把握此刻而做出不让心中后悔的决定才能算未来；

我在此沉下单膝，膝盖不点地的侍立于董白跟前，用手捧过将军印信，嘴唇顺势接起她的右手手背吻了一下。

“这是？”

“西洋流行的宣誓忠诚方式，好像叫什么‘骑士之礼’？别的我不能保证，但在自己待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里，若有需要，我就会为你献上一切！”

我未来的人生会有两个决定性的分歧：

要么离开长安继续中原那边浪，要么留下来在董白的身边浪、而且这一浪可能就是一辈子！

到时候，我就得想方设法说服翠那位“温柔”的夫人了，先做好跪榴莲的最坏打算吧......

闲着也是闲着，近日来长安还有不少内政需要处理，我要求董白把自己带向她家；

在此之前我和董白先去了一趟府衙查找账本，然后又回到她私人居住的府邸；

现在是下午，董卓被朝臣们困在朝堂处理公务，暂时无法回来，这也让我在省去不少麻烦的同时，有了一种和董白偷情的错觉。

我查看基本文书，随后突然抬头看向董白：

“差不多到了“上计”的季度，近段日子就得整理好相关资料，然后在期限到来前上报朝廷。”

上计解释起来，即让各县的官老爷于在每年上下半年结束前，将该县户口、垦田、钱谷、刑狱等状况编制为计簿，接着呈送郡府；

接下来郡府根据属县的计簿，再编制郡的计簿，派官吏于一个季度结束前赶赴京师、上报尚书台和司徒府；

然后司徒府和尚书台再根据计簿对郡守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予以升、降、赏、罚。

董白对我仅仅笑了笑：

“没关系，编制上报即可；类似的公务我处理过很多次，已经很熟悉了。”

“不，我在意的是上个月西凉军和牛辅的叛军激战过多次，相比征收钱粮颇多，各县财政状况都不太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战争比任何事都要花钱。”

“所以我们就要想办法让财政变好一些，这样来年西凉军才能有余钱！”

董白呆了几秒，这一期间她的目光始终注视向我：

“您的变化比起三个月前改变太大了，过期您从来不在乎这些事情。”

“我不为西凉军和你祖父担忧，而是为你着想！财政改善你的工作就会减少，日子也能过得轻松许多，我帮你并不存在心理压力。”

“承蒙好意，我现在也无法说出让您置身事外的话，既然您有心，我们就一起来想办法。”

“必须的！”

“也不能让您白帮忙，正好今日册封您为征东将军，将军可不能没有听命自己的部队；处理财政的这件事完成后，我把自己管辖的军中三营交给您一营，您至此以后，就能自由调动长安城内的六千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