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伤患的帐篷不止一处，所以治疗工作只是暂时作罢，等我们在冬日的微弱阳光下晒会太阳让圣光之力恢复回来，还得继续赶往下一个帐篷救人性命。但刚从那里出来，薇奥拉就默默的走到帐篷的一角，靠住栓绳，然后捂住胸口使劲呼吸，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把心中的不快统统吐出去。

嘛，通过这具身体的本能都可以感应到的恶意，以薇奥拉的能力，想必，对刚才那个人的想法看得更为真切吧。

我在看到她对第一个伤员就全力治疗的时候就猜到结局了，只是没想到他所产生的恨意是如此直接。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薇奥拉受到的打击远比别时来得更大，并且因此而沮丧到了我都能直接看到的程度。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薇奥拉才抬起头，金色的瞳孔有些失神的看着我，喃喃问道：“亚历克斯先生……早就……猜到了？”

“我见到那么多人，第一想法就是根本照顾不过来。想要雨露均沾，除非你的实力能达到随手就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水平，不然就只能捡重要的来，能用药的就用药，只有实在不行必须消耗圣光的情况下再给他们治疗……”

说到这，我下意识的往西斯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倒是有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老东西，或许也可能有两个甚至更多。

“我知道你的圣光之力进步飞速，但你现在的实力终究还是不够，甚至连我都稍有不如，再加上控制方面差了很多，所以没办法救下所有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况且那个人还没伤到不治疗就会死的地步，等一会你恢复一点再回去给他奶一口，那家伙肯定得高兴的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你尊敬的像活神仙。”

“但……为什么呢？”薇奥拉深深吸了口气，“给三个人治疗，他们会感激我能明白，但那个人为什么会恨我呢？明明我们本来就不在配置内，是亚历克斯先生向父亲大人申请我们才会给来到这里，为什么呢……”

“很简单，我的国家有一句古话，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什么意思？”

薇奥拉小声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睁大眼睛看了过来，似乎是在等我的解释。不过见到她的表情，我憋着的那句“你好蠢啊”差点就脱口而出。

于是薇奥拉的脸色就更差了。

“咳咳！”

我重重咳嗽两声，无视掉她的视线，自顾自的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民众不怕得到的少，而是怕分配不均——哪怕他本来应得的就没别人的多，但你既然做了，他就会这样想。”

“为什么？我不明白……”

本人的这个便宜徒弟颇有一些刨根问底的好奇精神，虽然很可能只是因为被人记恨而产生的不甘心，但依旧比不懂脑子的笨蛋强的多。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大确定，所以只能用自己理解的方式来做出回答。

“大概是出于本能吧，”我蹲下来，在积雪上画了一个大圆，又在里面添了几个小圆，继续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的，因为我们在接触到的环境里资源就这么点，只要少一个竞争对手，自己的压力就会减少一些。至于合作，那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作出的选择，甚至还有些人，就算外敌未清，他们也总想着提前消灭自己人来保证自己的利益——当然，那群人的下场相当可怜就是了。”

“但照你这样说的话，人与人之间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真正诚心诚意的合作了吧？谁也没办法确保会是自己获胜，还不如干脆把所有潜在的对手都干掉……”

薇奥拉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好像在想什么似的低下了头，等过了一会才说道：“而且人类又不是神明，不可能做到算无遗漏，所以早就应该消失了才对吧？”

啧，你这孩子理解有些偏差呀……

我耐心的解释道：“不，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可以压抑住本能，不会像野兽那样毫无远视只追逐眼前的利益。无论周围的环境再怎么恶劣，总会联合起来想办法去解决，这才是人类能存续下去的原因所在。”

这番话对异世界的人来说或许还有些早，他们无法理解什么是潜藏是dna中的基因，也无法理解什么是人文环境所造就出来的模因。我只能尽自己所能，用薇奥拉可以理解的话来回答她的问题，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迷茫，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又不是一休哥，你追根问底我也只能回答道这种程度了。如果想寻求答案，不如自己多动脑子思考思考，自己想想为什么。”

“就是自己想不通才会问的啊……”

迷茫中的少女使劲拍了拍在寒风中冻得有些泛红的脸，然后活动了一下双腿，对我说道：“或许以后我会明白的吧，现在先做正事要紧。”

我眨眨眼：“你恢复多少了？”

“唔……”

于是两个人就又在外面沉默了好一阵子。

直到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走到薇奥拉的身前，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让她发出一声惊呼。

“哎呀！”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你只是一个三级的弱鸡，把自己看得重要的跟什么似的，其实没有你别人也一样过。”

薇奥拉打断我：“亚历克斯先生就是因为这个才整天闷闷不乐的吧？”

“我闷闷不乐？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超爱笑的好么？”

“在我面前撒谎有意义吗？”

……

懒得理你。

和这个能够看透人心的家伙在一起就这一点不好，所有事情都会被当场揭穿，不给人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间。我的情况自己心里清楚，但就算真的如她所说，我也早就习惯了，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想要脱离出这个环境的想法。

除非有人不介意。

“为什么现在变成你反过来找我的茬了？”

“因为和亚历克斯先生的约定根本没效果嘛，刚才还对我那么凶，哪里像对待恋人的态度，简直就像巴不得我被人记恨一样。”

原来在意的是这吗？

说起来，虽然和薇奥拉有着约定，但等答应之后我才想起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所以如何“像对待恋人一样对待她”我是完全都不知道的、这个女人的想法也很奇怪，明明在见面的第一天就发现了我的企图，还要用这种暧昧的条件，这如果说没有阴谋的话，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了。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薇奥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的确有些想法藏在心中跃跃欲试。但在她说出要求之前，某个神出鬼没的妖精突然出现在本人的头顶，大声道：“果然，我就说你们两个有奸情，今天可算是被我逮到了吧！”

只不过周围除了帐篷就是帐篷，她喊得声音也不算太大，所以并没有吸引到什么人注意。等提塔妮娅说完，我便一把把她拽了下来，放在脖子后面老老实实坐着免得到处乱跑。而安静下来之后，这个小家伙就挠着我的头发问道：“你们这是在玩假扮恋人的游戏吗？”

我看了一眼薇奥拉，见她尴尬的沉默着不打算说话，便自作主张的回答道：“没有，不是假扮，也不是恋人。只是她单方面想要一个人照顾她而已。按照我的理解，应该是想要一个男友系的朋友，所以才和我……”

“不是的！”

身边的女孩打断了我，上前一步，直视着本人头顶的提塔妮娅说道：“我想要帮亚历克斯先生做出改变，无论是自己开心也好还是更受女孩子欢迎也好，总之，亚历克斯先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草，你不是因为刚才的事自闭了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我的批斗会了，我还有没有人权可言？

“嗯，这样挺好的，这家伙太扭曲了，是得治一治才行。”

提塔妮娅把手肘支在我的头顶，整个身体都趴到上面，语气中稍微带了些赞许：“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嘛，反正他也舍不得对我怎么着，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都尽管来……咿呀！”

我收回手，没好气的说道：“你就别瞎掺和了好么？还有薇奥拉，别以为能看到我的想法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我可是真正的恶魔，不放尊重点有你好果子吃。”

“吼吼吼，口气倒是挺大嘛。别管他，你有什么手段都尽管使出来，我给你撑腰……咿呀！”

“提塔妮娅小姐还是先保住自己吧……”

薇奥拉无奈的说完这句，提塔妮娅便伸出拳头在我头顶敲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我的威严一点都没有了啦！”

“我觉得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本身就不可能会有威严的……卧槽，疼！”

提塔妮娅松开手，好几根头发从我眼前飘落。

“再敢反抗我就给你弄成光头！”

“草，还是你狠……我错了。”

和提塔妮娅的小闹剧最后以我的认错宣告结束，而在余光中，刚才一直脸色很差的薇奥拉终于看着这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呼，我的几根头发就没有白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