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的预感是错的。

虽然这样想，但如果仅仅因为一个“可能”就错过去，那和自欺欺人没什么区别了。

从那些士兵的生命气息来判断，他们中除了队长之外基本上都是只经过寻常训练的普通人，而带头的贵族一身裹头裹脚的装束也不像会使用魔法的样子，所以对我和希莉雅在远处跟踪无从察觉，看着他们在从村子里收到三个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孩子之后循着小路离开。

“看来寻找孤儿这一点没有说谎，”

我望向一帮人走的那条路，同时向希莉雅说着自己的打算：“跟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如果是真的就没事了，顺便进城里也方便补给，最好能想办法弄匹马来，这样比用两条腿赶路快得多。”

“嗯……”跟在背后用魔法探知人群动向的公主殿下轻轻应了一声，过了会，又突然问道：“亚历克斯，你为什么对这件事那么上心？”

啧。

这好像还是她头一次主动问我的私事，不过那些东西并不怎么有趣，让她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而已……可是，即便想着没必要告诉她，胸口某个地方依然有种想要说出去的冲动。

说不定能懂？

脑袋还没决定的时候，我就已经下意识得开口说道：“因为我也在孤儿院待过很久，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要是能盈利赚钱倒不至于担心，关键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未必有那种觉悟，抱着最差的想法，还是去看看情况为好……唔，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别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穿越过去干的，道歉个什么劲。”

这个动不动就自责的小姑娘确实很有趣啊……

去掉偶尔幼稚过头抽风又神经质的行动，其他时间都能让人感受到独属于那个年龄的天真和青涩。再加上出自王室，在各种非人类中都能略胜一筹的绝美容颜，如果不是有着童年经历造成的心理阴影，在她主动出击的情况下绝对没几个男人能挡得住这份魅力。

但事实是没有什么如果。她能和我这种人成为朋友就已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更不用说其他的了。而我也从没指望过这段关系能维持多久，等到她明白过来自然会失望透顶得离开，用不着我去做什么。

“亚历克斯？”

一只柔嫩的小手在眼前晃了晃，把我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回来。

“没事，”我叹了口气，然后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别看我啊，注意那边的动向。”

“哦哦……”

希莉雅急忙举起魔杖，又回头说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定要说出来啊。”

接着，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我们可是朋友呢……对吧？”

“嗯。”

听到我的回答，她似乎有些开心，总是紧绷着、生怕犯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意。不过这边刚刚说罢，希莉雅便提醒我道：“他们已经动起来了，”

“跟。”

那些人中除了名为迦勒的贵族骑着一匹马以外，并没有带上任何能够在冰天雪地里过夜所需要的物资，所以目前我们所在的村落应该距离城市不远。而看到眼前越来越宽广的道路，这个判断的准确率也是在逐渐升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用半天就能抵达他们要到的地方。

希望预感是错的……在真正见到结果之前，我只能不停地这样安慰自己。可是随着我们的前进，这种预感非但没有消退，反倒愈发沉重起来。

最重要的是，我的预感很少出现错误，这甚至不能用潜意识来形容，更像是存在于身体内的本能。而且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就必须得到重视。

“亚历克斯，”希莉雅小心翼翼的靠过来，“你在路上已经这样发呆第六次了……我们真的要去多管闲事吗？我有点害怕……”

“不用怕，等会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城里找一家酒馆什么的坐着，调查清楚了……”

“不要。”

她打断我：“我陪你一起去。”

目光很坚定，但这不是让她一个普通人陪着我去冒险的理由。即便接近五级的法师在非战略城市里都是处于实力顶尖的存在，我也不敢保证那里真的没有突破不了我的防护，威胁到她的人。更何况那种预感绝不寻常，难以确定的事还是由我自己去做为好。

于是我把裹在衣服里的老鼠拿出来晃了晃，用这个方法来让她放弃：“你要是过来它就只跟你了，我还拿什么去调查？”

“我……”

希莉雅显然没别的说法了，她在明白自己确实不能跟过去之后，还是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着我。

“到了那边一定要小心，无论结果是什么样，只要你能好好的回来就够了……”

“放心吧，我比你更惜命。”

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用命去换，这是绝对无可动摇的底线。如果真的遇到难以解决的危险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逃，逃不掉就变成恶魔形态，总归是能活下来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跟上远处没有刻意隐藏的士兵混着小孩的队伍，来到他们最终进入的一处明显看出来其主人相当富裕的宅邸中。

本人当然没有得到任何许可，不过为了与平民划清界限而建造的高墙根本挡不住一个偷偷摸摸的武者，所以带着希莉雅临走时各种魔法加持的我只需轻轻一跃，就翻过了这第一个障碍。

护院的人是有，但用圣光结界隔墙探查就可以完美避过。至于会不会有其他的魔法结界我不确定，既然都进来了也没什么反应，那应该就是没配备如此高端的东西。而事实上，就算他们已经察觉了，我的速度也足够在有人做出行动之前完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吱吱~”

重获自由的老鼠叫了两声，然后看了看我，便飞快的沿着某个方向逃窜。可惜的是，作为对他施加了诅咒的施咒者，一人一鼠之间的隐约联系还是让它的动向在我眼中一清二楚。过了一会，我就感觉到他似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不在地面。

预感已经强烈到难以抑制的程度，连带着即将揭开真相的好奇欲，我趁着还没有人发觉自己的这段时间，终于在花园中发现了一口压着石盖，打开看，已经干涸了的水井。

“吱吱！”

刚刚还迷茫着的田鼠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了进去，我也紧跟其后，落入这个看似废弃的浅井内。

脚下的泥土并不像曾经浸渍过水的样子，井的内壁也非完好无损，而是稍稍破开了几块砖石，仔细看的话，周围还有着被加固过的痕迹。我尝试着去拆底部的空隙，却发现这只是虚架着的，随便一抽就能拿掉。

看着出现在面前大半人高的洞口，心底的预感反而没那么强烈了。或者说，预感已经尽数成为了事实，剩下的，就是去发现具体的答案而已。

黑暗对我来说没太多意义，比起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路，我更在意的是沿途无处不在的腐朽臭味。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在这股夹杂着泥土气息的味道中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尸臭吧。

“吱~”

通道中有着微风，方向朝着建筑坐落的位置，在那里应该还有别的通道，而这个大概就是为了保持空气流通设置的。但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什么非要选择在地下呢？

正在我想着接下来有可能遇到的情况之时，两侧壁面上腾地升起微暗的火光，转瞬间便像野火蔓延般连接起前方的路口，将窄小的通道照得通透。

“你果然来了，亚历克斯。”

又是陌生的声音，然而那个语气我绝对不会忘记。

“梦魇？你可真是无处不在啊……”

我一步一顿得走到尽头，看到的是一处极其空旷的硕大房间，在那中央竖着一个两米高的基座，但在那上面供奉的并非什么神明英雄之类的人物，竟然是一颗细致到令人作呕的肉瘤。而刚刚听到的声音，正是从那上面传出，抵达我的耳边。

“毕竟我是梦魇嘛，只要有人还在做着噩梦，我就可以出现在他所在的地方。”

肉瘤没有动作，从那里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但我需要警惕的敌人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命体，圣光能力对他大概起不到什么作用。

慢慢退到路口的墙边，我才终于有功夫观察除了雕像之外的东西。可惜带我进来的老鼠并没有那么强的危机感，它第一时间就朝着雕像扑了过去，小小的身体，气势却像饿极了的狼……

然后在两米之外化成了白骨，零零散散的落在地面。

“原来如此。”梦魇的声音还是那样飘忽不定，“是他们在外面暴露了吧，被你产生怀疑之后的确很难甩脱，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我还没吃够，不想被人打扰啊。”

“吃？”

这个字眼在这个气氛中显得尤为诡异，但没等我联想太多，从这处穴室的另一边就又传来一个声音。

“去，把贡品放在祭坛上！”

话音刚落，我便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托着盆一样的容器，慢慢朝雕像走了过去。而在她进来的那一刻，一股腥甜的气味立马充满了整个地洞。

是……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