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的人，在死之前会想些什么呢？

我无法得知别人的想法，但此刻，我只想活下去。就算如行尸走肉般也好，最起码，不能就这样死掉。

……好痛苦。

活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濒死的感觉比所谓的“苦难”更加可怕。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想象不到的那种恐怖。

直逼灵魂深处。

最后的逃避之所被剥夺。触感消失，听觉消失，就连意识好像也要离我而去。

作为生者，能做的只有奋力挣扎。

伊丽丝的身体虽然羸弱，但现在的我却爆发出了远超极限的力量。借着刚才的那一拉，头部终于浮出水面。

“噗……哈！”

没想到，从一个小小的浴缸中挣脱都如此困难。

但好像少了个人……

啊，希莉雅呢？

重新坐好后环视一圈，这里突然没有了希莉雅的身影。回过头，却发现有条白色的浴巾飘在水面。

还没搞清楚状况，在那底下伸出两只雪白的手臂，瞬间勾住了我的脖子。

接着，大团粉色的絮状物猛的冒出水面，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已经被狠狠的撞在身上。

一点也不疼。

……好软。

“库…咳咳咳……”

扑在胸前的女孩剧烈咳嗽着，她的下巴抵抵住了我的肩，紧贴在一起的肌肤阵阵颤动。

即使现在明白了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我仍旧僵坐着，大气都不敢出。

可最终还是没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孩这样痛苦，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可以更好受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咳嗽渐渐平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如微风拂动树梢般的呼吸声。

鼻息掠过肩膀，露在水外的脖颈上传来淡淡凉意。她就这样抱着我一动不动，就连胸前的温润触感都是那么的真切。

此时和希莉雅如此之近，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距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幻想，是否某天可以这样把她拥入怀在，嗅着令人心安的发香进入梦乡。为此我鲁莽过，失败过，也曾痛定思痛，做好用上一年两年三年，甚至十多年的准备。

而真实现了这个愿望之后，心中却得不到丝毫安慰。

只有酸楚。

两人抱在一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开口就会将尚且算是平和的气氛搅乱。

正当犹豫着的时候，肩膀上的人儿突然动了动。

希莉雅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先是轻笑一声，才说道，“没想到你那么胆小。”

话里带着调笑的意味。

“想看你身体的人在另一个屋里，给我发福利一点用都没有。”我依然决定坚守到底，“难不成你其实喜欢的……是女人？”

然而她给了我一记必杀，直接将我后面的说辞堵了回去。

“再继续装模作样的话，就不原谅你了哦？”

“呃……”

虽然身体泡在的是热水只中，冷汗却一点一点的冒了出来。

即使不想让她以后伤心，或者说，是在害怕她不会为我伤心也好，但就算是可能性再怎么小，我也不敢拿“不被原谅”这件事当作赌注。

一句话竟有如此威力，能让人左右为难，宛如生死抉择。

“你怎么发现的？”

屏息僵持了接近半分钟，我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抵抗，认命似的反问回去。

“我觉得自己扮演的很好来着，你和伊丽丝见面的时间加起来没有五分钟吧？而且她读取了我的记忆，按道理讲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才对……”

“你还把我当成半年前的那个傻瓜吗？”希莉雅笑着打断我，“一点都不像喔，她扮演的人和你没有半点相同的地方，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眼神？”

她好像对发现了这件事感觉很得意，连语调也变得欢快起来：“你没有发现吗？她看谁的眼睛都是死的，动都不动，就像刚出锅的鱼。”

你这个比喻有点味道啊，是被我带坏了吗？

仔细回忆了一下，貌似……没错？

虽然知道伊丽丝总是吊着一副死鱼眼，脸上也跟人人都欠了她几百万似的阴沉无比，但没想到，她在扮演我的时候还没多大变化，难怪会被希莉雅看出来。

想到这，我不顾现在气氛微妙，好奇的追问了一句：“那我的眼神呢，是什么样子？”

“是坏蛋。”

希莉雅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回答，“而且还是很好色的那种坏蛋，总想着看女孩子的这里那里，还…还把我……”

她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害羞的事，声音慢慢变小了。而后不知怎么的，又笑起来。

“但提塔妮娅姐姐说的没错，你虽然又好色又没正经，喜欢捉弄人，还从来不说什么好听的话。和你在一起会哭笑不得，却要比以前更安心。”

原来在她眼中的我是这个样子的么？

“……有吗？”

“当然有。而且一点都不坦率，明明自己怕的要死还要强撑面子，明明自己都快扛不住了还想着帮助别人，明明……”

“够了够了，停下。”希莉雅看似在数落我的缺点，却让我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喊道。

“你这说的……怎么感觉像是个好人，我可没想那么多。”

双臂在看不见的地方来回踌躇，刚才的话让我忍不住想去紧紧抱住身前的女孩。可兀而又忆起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不禁心底冰凉。

还是不要让她对我有什么幻想了吧。

再三犹豫，两只手臂还是搭上了她的背。希莉雅浑身一颤，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做，却只是深吸口气，不见其他动作。

“你不明白……”

感受着胸前的心跳，我缓缓开口：“有些人不是为了帮助别人才去做好事，他们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想法而已。甚至说所有的善行只是单纯的为了让自己安心，就像以前救你的那几次，也是因为我受不了被自责折磨的感觉。至于别人怎么想，我一点都不在意。”

这样说着，希莉雅却突然问：“那现在呢？”

“呃……”

我不知道，但还是回答她，“现在也是一样。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帮助别人，这样的善心只是伪善罢了，为的是得到自我满足感，无论对象是谁都没任何区别。”

没想到的是，说完这句话后身上忽然一痛，希莉雅柔软的唇下藏着尖牙厉齿，竟是咬了我一口。

“所以说你一点也不坦率，做什么都要找一个借口才行。”

“不，我是自私，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自己……”

“但我不讨厌。”

希莉雅的手臂紧了紧，打断我道。

她的每一句话都直攻内心，让我难以招架。

就算动摇了又能怎样？

就算她不讨厌我又能怎样？

就算我有再多的机会……

又能怎样？

死人是没办法得到幸福的！

为了不让自己再有不舍，我恶向胆边生，抱着希莉雅纤细腰肢的手臂突然发力，趁其不备，将她向侧面甩去，然后狠狠顶在浴池侧面的壁上。

怀里的女孩发出一声惊呼，我趁这个机会拉开距离，按住她的手，再狠狠的贴过去，摆出一张凶残的脸：“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

然而……我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现在的自己早就没有了使用武力的资本。于是话还没说完，刚刚还有些惊慌的希莉雅稍稍用劲，反倒把我推了回去。

**大爷的伊丽丝，不锻炼身体，搞的我连坏人都当不成，这算什么？

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情势逆转之下，希莉雅的手心虽然仍旧是那么的柔软细腻，现在却能把我按在池壁，怎么都挣不脱。

而她的笑容……

怎么看都感觉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