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束缚的薇奥拉强行拖住了我，被她这样一耽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几个人也跟上来对自己施加暴行。而在余光之中，我并没有发现刚才还在说话的某个上次一见面就腰斩同类的家伙，这让我稍稍舒了口气。

但也仅仅是“舒了口气”的程度罢了，眼前这些一个比一个黑的女人才是我真正需要摆脱的麻烦。

“就是这样，按住他！”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恶魔之力还是知道托尔斯还在附近，艾米丽嘴上说着要冲上来，身体却停在原地没有往这靠。不仅如此，她还像老板一样指挥着薇奥拉，让这个体能最好的来和我动手。

只有薇奥拉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但在她之后还有三个法师，被纠缠久了情况只会对我不利……

恶魔形态呢？

不行，天知道为什么托尔斯单单放过了我，但如果超出那个可能存在的界限，指不定他就会对我动手。这样一来，别说逃离了，能不能安然活下去都是一个大问题。

我不想死。

利用性命来威胁薇奥拉的手段在灵魂世界已经被她用行动证明了毫无意义，这个疯女人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似乎让我在这个满是囚牢的地方待着比她自己的存在更重要。尽管不明白到底为何，但我也只能另寻他法。

然而就这一分神，原本胡乱抱着我不让我走的薇奥拉突然找到了机会，将我的手臂反扯住。

没有疼痛，但如果不挣脱被按在这里，那就真的完蛋了。

“咔！”

肩部的关节瞬间脱臼卸开，与此同时，我用尚且完好的左臂挟住还没反应过来的薇奥拉，扼住了她的喉咙。

“别过来，你们敢踏前一步，她就死！”

这一招未必有用，这些人也不见得会在意薇奥拉的死活，就像没人在意我一样。

但我别无选择。

出乎意料的，最先叫停的反而是伊丽丝。

“你别动手，有什么想要的，我们可以谈。”

她向前一步，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带了些慌乱，仿佛我手上的这个人是她的至亲。可事实是她们没有半点关系，两人的性格也极度不搭，我甚至都没见她们两个说过几句话。

有内情。

所谓的性格也只不过是别人展现在自己眼底下的东西罢了，如果刻意隐藏，很少有谁真的会被看透。带着双层面具的人比比皆是，薇奥拉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说不定她的真实性格也是一样阴沉变态。

“才不是变态！”

一点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我拖着她慢慢靠近窗户，然后说道：“我没有要求，但我不相信你们，所以，赶紧离开！”

“连提塔妮娅都不信了吗？”

伊丽丝的话让我心头一跳，但这里并没有出现那个妖精的身影。

提塔妮娅……

收回视线，我眯着眼睛回答：“信她又有什么用，说到底，我也成为不了她希望的那种人，只会让两边都失望。无论现在怎么迁就，她发现这个事实之后我还是什么也剩不下，还何必勉强自己呢？”

没有人说话，和我一起去过妖精之森的伊丽丝同样明白提塔妮娅对我究竟是什么态度，她无法反驳。

“怕怕怕，这个怕那个，你就从来都不想想是自己的问题吗？”

艾米丽似乎对我这个说法很不满意，她完全不顾我是否会对薇奥拉下死手，指着我说道：“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人类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什么的，为什么在你这里就一点点都看不到？你不总是坚守着人类的身份吗，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叫什么人类？”

哈？

哈哈？

“说什么鬼话？人类这种生物终究还是有极限的，什么都做得到还要什么神灵，要什么恶魔？”

右臂渐渐愈合，但局势对我并不有利。她们只要还围在这里，我就很难直接逃走。薇奥拉这个人质也没太大用处，况且她现在没有挣扎，说不定是在准备着什么。

不能再拖了。

“总之，让开。”

我下达了最后通牒，同时用已经恢复了的右臂打开窗户，稍微看了眼外面。

应该还是在营地中，只是雪下的很大，前几天还薄薄一层的积雪大概能没过脚踝，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的话，不出一天就要封山了。

想要离开就应该趁早，但贝鲁我无处可去，回到西斯也肯定会被抓到。这样一来，或许只能一路向北，通过设在冰原上的冒险者基地混到其他地方去才行。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

提塔妮娅和托尔斯在哪？如果他们两个堵在门口，那我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能够看穿人心的薇奥拉提前堵死了逃离的路：“他们就在外面，就算你出去也走不掉。”

啧。

看不到方向。

不过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迷茫才会让人思考，思考才是我活下去的证明。

“我不想死，也不想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不是恶魔，我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就算能力再怎么强大，依然不可能成为非人的存在。如果仅靠窝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能够生存，那我绝不要出去……”

“那就逃吧。”

角落里有个声音在这样说着。

“怎么能放他走？这个混蛋就应该用现实让他明白，再……啊！”

“小心！”

薇奥拉的提醒晚了一步，在房间里不起眼的位置突然刮起了剧烈的风，瞬间便将艾米丽卷了进去，只留下一串拉长了的惊叫。但我没有时间去关心别人，此刻在我眼前的，是某个很不起眼的少女。

不，不是她不起眼，只是其他人的特色让这个普通的人类显得暗淡无光。

但就是这个普通的人类，目光坚定的用魔杖指着薇奥拉，然后，毫不犹豫的用一发风拳砸了过去。

扼住她的脖子只是威胁，虽然不知道希莉雅为什么反水，此刻不抓紧这个机会，我就很难再离开这里了。

至于外面会不会有人拦，那就等出去再说。

薇奥拉的天赋再强也只不过是接近四级的水平，硬抗希莉雅的风拳断无可能，所以在见到魔杖上汇聚绿芒的同时，她空出来的双手便丢出了光盾来挡。而就在此刻，我抓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直接丢了出去。

“风行！”

“双龙卷！”

“风之庇佑！”

一连放出了三个不同类型的魔法之后，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对我说的少女主动朝这边伸出了手。我瞥了一眼被挡在后面的几人，然后拉着身体轻到没有重量的希莉雅跳出窗外。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大雪纷飞里，两个人拼命逃窜，甚至连逃窜的理由都不明白。

好在反抗军的营地我曾经绕过几次，即便是这么恶劣的天气，出口的大致位置也能摸得明白。所以在全力狂奔之下，转眼间就离开了本阵，连看守的士兵都没能发现有人冲出这里。或者说，发现了也跟不上。

我的目的本是向北，但背后的拖油瓶亟待解决，不过就在我质问她这样做的理由之前，希莉雅却先一步开口道：“魔力给你。”

“不用了。”

听到我这样说，趴在本人背后的公主殿下似乎变回了原来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小声问着：“为……为什么？你不是怕别人对你不利……”

“你太废了，不用防。”

“好过分……”

无论她说的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于我而言都没有多大影响。而那个让我昏过去的魔法不能连续使用，还不如想着如果碰到奈莎该怎么办。

在风雪中的长时间奔波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就连我也被冻得脑袋发僵，更不用说体质要弱上一大截的希莉雅了。但即便冷得浑身发抖，这个女人还是在尝试着寻找话题。

“亚历克斯，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神经病，脑残，大傻O，活该被人卖了的弱智。”

“也是呢……”

被我一通臭骂的少女轻轻地说了一句，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过了好一会，她又问道：“你害怕吗？”

“……”

这次我没有回答。

怕，当然怕，一想到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握在手里，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那些事情，都会在每天晚上惊醒，然后为了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又要用能力变得无所畏惧。但梦魇对我说，这样下去，我的存在会越来越弱，逐渐被“应该”做这些事的亚历克斯取代。

很没有道理的话，可是本能告诉我，他是对的。

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个不是亚历克斯的亚历克斯，她们不希望我保留自我，哪怕是提塔妮娅，也会认为现在的我需要改变、但改变不是替换，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变得让自己杀人如麻，把同类当成猪狗一样随意对待。

呵，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屏蔽掉所有良知之后，什么都做的出来。

“其实我很害怕啊……”

见我没有说话，希莉雅自己回答了起来。

她的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也不问我有没有在听：“你们都是精灵啊恶魔啊之类的，如果有谁想要杀掉我，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吧。”

“那你现在正被一个恶魔背着走，是不是该被吓尿了？”

“不是一回事啦……”

她顿了顿，语气中对我的说法似乎有些无奈，但也不恼，就像我调侃的是别人一样。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特别坚强的，什么都会做，什么都懂，就算不懂的东西，也比我这种笨蛋学的快。”

“一直‘以为’？难道我现在不是吗？”

“没有说你现在不是啊，只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这些都只是一部分。”

“什么意思？”

“完整的亚历克斯……啊不对！”

“没事，就用这个名字吧。”

“嗯……”

希莉雅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倦意，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小到很容易就会被风声淹没。不过她距离我很近，所以听得清。

话说回来……这丫头，该不会很久没睡了吧？

“完整的亚历克斯，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呢，单纯的喜欢一件事就会去做，讨厌一件事就会拒绝，虽然表面上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每天想的最多的还是怎么对付别人，对吧？”

没有等我回答，她接着说道：“而且，太脆了，就像装着东西的水晶瓶一样，虽然用再锐利的针都扎不破，但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唔，不知道这样比喻对不对。”

“这是哪门子比喻，我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什么水晶瓶子……”

“不要狡辩喔，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

背后的人似乎在笑，但声音也越来越淡，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

“我……只是……想，如果……我……呼……”

如果，她？

什么呢？

要等的答案迟迟没有到来，果然还是睡着了。

我回头看了看已经被冲掉的脚印，然后把这个脑子不知道抽到哪国的小公主放到她自己的屏障中，免得又和上年一样睡着的时候被冻成残废，接着，又下意识叹了口气。

盾都能套歪，这家伙真是……

真是有够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