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大脑里不断闪过解释眼下情况的话语，但实际上，都是假的。

眼前的现实、我所一直具有的理智不断的否定着我心中所有的辩解。

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那无法接受现实的思考化作乌有，拼命强迫自己不去相信的同时，又不断地逼着自己去相信罢了。

这是在逃避中正视所谓的现实吗？

我在心中默默地问道。

现实，不过是人们自我所见所感而整合成的无聊之物罢了。

自以为客观、残酷，实则只是主观、想象而已。

都是在臆想！

都是在否定着什么，都是在正当化着什么，都是在扭曲着什么。

然而啊，这是不对的！

现在所见的一切是假的，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

既然都是假的———

那没什么好去憎恨的不是吗？

我记得婉昕曾经做出过此般诡辩。

当时的我，还只是一个躺在病床上，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与她也不是过是初识的陌生人，很难想象她会直接对我说出这样的一番诡辩。

但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当时对过往实在有些迷茫，不经意间问出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这样的话，才让她打开了话匣子吧？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毕竟现实就在我眼前，这个地方———

空空如也。

静寂的灵堂，落寞的黑白照片，寒酸的花圈……

简陋的陈设组成了这个名为乔老师的葬礼之处。

那个原先令人敬爱、受人尊重之人的死后之所。

我，和连梦芸，大概是除了正在角落里默默垂泣的两位老人以外，还站在这里的人了吧？

没有人———

没有一个人来这里为乔老师默哀、献花。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身体里有一种鼓胀感。

那是所谓的愤怒吗？

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因为我，知道这背后真相，知道乔老师心中背负的心酸，知道万许所希望抛开的东西。

然而我什么也做不到。

就是单纯地，来到了这里而已。

看着悲剧发生的我，什么都做不到……

“皓行！”

连梦芸的声音突然传来，似乎是看穿了一般。

“现在可不是你做什么大感慨的时间！”

“……”我望着她，沉默不语。

连梦芸水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继续说道———

“婉昕姐不也早就跟你说过了嘛？我们其实是做不出什么过多改变的……”

只是在自以为是罢了。

我在心中默默地接过话茬。

“所以你啊！”连梦芸用着十分愤闷语气说道，“在那里拼命玩深沉是没用的！倒还不如做点其他的事！”

是嘛？

我望向在角落里，穿着黑色的丧服、而正不断垂泣着的两位老人。

是啊，还是做点其他的事吧！

刚这么想到，我就已经不自觉地站到了那两人的身边。

老人抬起了脸，一张老泪纵横、沟壑遍布而无比悲伤的脸。

“你好……”

我尽量温和地说道，可总觉得沙哑。

“我们是明河市第二高级中学的两位学生会副会长，代表学生会———参加乔老师的葬礼，请节哀。”

两位老人像是受了什么冲击一般，瞪大了双眼。

瞳孔放大、嘴巴下意识张开，这是惊讶的标志。

一般而言，惊讶会很快转变为惊喜或是惊恐，或者是其他的情绪。

果不其然，两位老人的眼中很快泛出了泪水。

饱经人世沧桑的二人，在我和连梦芸面前，竟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算是……什么啊？”

我又把拳头握得发白。

连梦芸沉默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或许……是什么也不算吧？”

就连她的语气中，都带上了无奈。

我还以为这个暴躁老妈无论何时都不会手足无措呢……

就在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外面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喧嚣。

我们齐齐地向后望去，门口那边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批人。

他们都在肩上别了一块黑布，但绝非是来悼哀的。

摄像机、话筒、手机……

凌乱的阵势、肆意的谈话声、无聊的表情……

我突然间，想把他们都赶出去！

然而连梦芸像是看穿了什么，拼命抓住了我的肩膀。

从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窜出一个拿着话筒的成年女子。她向后一甩头发，干练地往这里走来。

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她没有半点停留，只是毫不犹豫地冲向自己的重点而已。

我下意识地想去挡住她，然而却被连梦芸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阻止了———

“皓行，不要！”

“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你救不了一个……被判处‘死刑’之人。”

我，沉默不语。

“您好，请问你们是乔依的父母吗？”

“……嗯，我们是……”

老人还有话想说，但是女子并不想听那么多絮絮叨叨的话。

“请问，你们现在的心情如何？”

“啊、啊，乔依是个乖孩子，她绝对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女子皱起了眉头，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那请问，乔依老师在你们眼里……”

“她，是孝顺的孩子。”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些光亮，不等她问下去，就开口了，“她每次回家都会专门给我们带很多礼物，每当我们有事的时候，哪怕是一点小病，她也会抽空出来看我们。她工作很用心，哪怕是只言片语我们也知道，她很关心自己的学生。她说，当老师是她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

“所以呢？”

女子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耐烦。

“所、所以……”

二老被噎住，说不下去。

“所、所以，不是她，她绝不会干这种事情！”

“不好意思，二位。”女子装出沉痛的表情，“这是既定发生之事，我也知道你们内心的痛苦，但很抱歉，我们不应该去逃避不是吗？”

“我、我、可是我，真不是、她真的不是……”

“哪有什么是不是！”尖锐的男声突然从背后刺入。

我回头一看，身后早已挤满了人。

“我认为，无论犯下何种罪孽，让身边的人受到牵连终归是错误的，不是吗？”

“可是、可是……”

“难道，就算她真的只是一个受害者，那又怎样？”

“她不是让你们悲伤了吗？”

“既然如此就别那么麻烦，坦白地说不就完事了吗？”

男子的话得到了身后一群人的肯定。

他走过来，人们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仿佛他是一个英雄好汉。

他走到我边上，拍拍我的肩：“嘿，你是乔老师的学生吧？你也说一句吧！”

他，把手机凑向了我。

我感觉得到，身后两位老人哭得多么撕心裂肺；我感觉得到，握着我手的连梦芸正在不停地颤抖，在畏惧着什么；我感觉得到，我自己真的……不知所以。

我转头，看向连梦芸———原本可爱的脸庞上，竟刻满了悲伤。

“没事的……”

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一切不应该这样……”

这或许………只是我的任性……

“我只是觉得……”

我还只是个孩子，我还不懂那么多，请允许我以此为借口……

“你们过分了！！！！”

我，一拳，打上了那个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