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个正站在病人身边，眉头紧锁的美丽少女。

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丝不安———我的计划会不会败在她的手上？

说实话，这个计划我推演过很多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哪怕最后被警方怀疑，我也决然不可能被抓住。

这是我对自己的自信，对自己所拥有的医学知识的绝对信任。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心态，我才不可能让这些人活着———没有什么比死人更值得信赖了的，不是吗？

然而，眼前这个少女———她思索的样子仿佛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弥漫于我四周的迷雾将被一步步拨开的错觉。

而最令我担忧的却是给我这等感觉的不止我面前的这一个人———

我转头看向了站在我身边，正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细细观察着这房间的少年———他自称叫黄皓行。

如果说，那个少女给我的感觉名为睿智的话，那这名少年则更倾向于浑身上下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的气息。

换句话讲，就是在他身边的人都无法看穿他，而他却似乎能轻松看破我们所想隐瞒的一切———这对我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会不由让我联想到夜阑二字。

他，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能力，才有着像夜阑一般不能为人所透的心呢？

无论怎么说，我只想表达一件事———

这两个“帮凶”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而我本该是近乎完美的诡计，如今已经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要不要除掉这两个变数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立刻被我否决掉了。

能想出这个计划已经实属不易，如今走出了第一步，如果不按照下一步走，而是做出计划外的事情———难道不是冒险吗？

我有自己的执念，我不能被抓去坐牢。

这场复仇我必须要成功。

既然已经出现了两个变数，虽说不可以放任不管，但目前而言，只能先暂时放在一边了。

如果他们非要牵扯进来———我感觉自己的眼神变的有点犀利———那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不自量力。

“那个……请问一下……”

“唉？啊啊啊……什么事啊？”

那个叫黄皓行的男孩突然凑到我的身边与我搭话，不禁让我有些反应不及。

“你不怕吗？”

嗯？这是什么问题？

“一开始，是有点受到惊吓啦……但我毕竟在这所医院里呆了不少时间，死者什么的还是见过的……”

“你是说……见惯了死亡？”少年眯起了眼睛。

“也不好这么说……就是不会惊讶过头吧？”

“我感觉你一开始就很惊讶过头。”少年夜阑似的眸子锁定了我。

我顿时有些慌乱，他在暗示我什么……还是说我的演技被他看穿了？

“这个的话，是因为这个病人根本没有什么自然致死的原因，所以发现它死亡的时候，我有点转不过弯来……”我强作镇定地回答

“是吗？你意识到这会是谋杀了吗？”

“不能这么说的呀！毕竟作为医护人员，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往病人是否出了什么问题而导致死亡这方面考虑的。”

“不！”这次开口的是那名少女。“自然死亡的死者与被谋杀致死的死者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呃……是，但是毕竟……”我有点不知怎么解释———

“我们是一般人，没见过谋杀吧！不过肯定有点联想到那方面不是吗？否则不会控制不住情绪的吧？”

“是吗？”少年的口气里有种调笑的意味，“也就是说，你在害怕咯？”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这栋医院里有个杀人犯……你没意识到吗？而且ta可能还会还要杀更多的人。你不应该感到害怕吗？”

这到底算什么啊！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这个杀人犯就是我啊！

不过，我总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种话的，所以……

“这个……是有点怕，但一般杀人不都是有动机的嘛？而且……”

“万一是一个无目的连环杀人犯呢？”那位少女完全不是冷静，而是冷酷地在看着我。

“这又不是小说，哪来那么多的神经病啊……而且被杀害的是病人，没准是他熟悉的人干的呢？虽然这也是我照顾我的病人啦，但我对他的了解也……”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好———我好像被套进了一个局里。

他们根本就是在试我———前面的话全部都是在打乱我的思绪，再用暗示性很强的问题来诱导我……

他们的问题本身只是关于那个“杀人犯”的，可被他们带偏后，我话语里面不自觉泄漏了很多情报。

“等一下，你们这是在干嘛？装侦探吗？问的问题还驴唇不对马嘴的！”

唉呀，有点懊恼———这可不行，会露出破绽的。

先打断一下他们的思路，目前泄露的情报还没有超出我的预期———

倒不如说，我本来就计划着泄露出一些嫌疑，可惜被提前套出来了。

“没什么，只是你也说了，是熟悉的人干的可能性比较大？而这名女性作为你的病人……你应该知道点什么的吧？”少女的嘴角翘起———我却倍感压力。

“其实，”我在心中愤愤地想要终止与他们的“合作犯案”，但这也不行，谁让最先赶到的是这两个家伙呢？“这个病人对人的态度很不好，无礼而且十分傲慢，原先病房里的病人都不喜欢她，就连我们都待她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抛来抛去的，这中间发生过不少事情才到我这儿，所以真要去抓凶手的话，这儿疑似‘凶手’的有很多……

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很冒险，但也让我安全了……因为这是我原本打算在警方面前呈现的说辞。

只要他们往我的思路走，就可以……

“命中注定吗？”少年脸上的笑意更甚。

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你相信命运吗？”少女接过话茬。

我一瞬间内明白了，他们打算故技重施———我提起了戒心。

“不太相信，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我们这些医护人员的本质，不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吗？”

“不，”少年双手环抱，“命运不是一个剧本，而是一个日程表。它记录着过往我们所发生过的一切事情，无论好坏；至于未来却是被刻意安排好的———只是安排者是人本身，而非命运罢了。”

我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你这样……不就是，不相信命运吗……本质上跟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因为我相信的是，命运早已在未来的时间里看穿了我们的一生。”

“那，那些喊着要反抗命运的人不是……”

“不，他们反抗的不是命运……”少女并没有给我辩解的余地，“而是命运本身，根本不是我们所能反抗的。因为我们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命运早已知道。而我们反抗的，不过是命运早已知晓并记录下的过往罢了———说的再准确点，是过往的我们对现在的我们产生的影响。”

“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人的死，其实有一个很明显的凶手吗？”

“唉？”我心里一紧。

“你们是说，谁啊？”

“命运啊！”少年有些意味地翘起了嘴角，“杀死她的凶手正是命运。如同我们先前所说的，所谓命运是一个观测者，是一个记录者，它在另一个位面里，静静看着我们的生老病死，看着我们因不同选择而收获的不同人生，然后，确认了我们的过去，确认了我们的未来，在按照现在的我们自己的意愿抛给我们合适的剧本———可以说命运本身没有我们反抗的价值，我们甚至反抗不了。而她———这名死者的所作所为，让命运为她分配的剧本以此草草完结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这样的奇怪的诡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是说，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过去的我们和未来的我们所希望我们经历的一切而已……”

我，完全不知所云，整个房间里一度陷入了沉默。

少女自顾自说了下去：“过去的我们为现在的我们铺垫，未来的我们记得现在的我们。一个是引发，一个是证实。正因为过去的我们做了才有了现在，正因为未来的我们记得所以我们经历了现在。我们的现在只是因为我们让过去的我们去做了能抵达现在的事实，是被未来的我们要求做的能通向未来的事实罢了。我们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在按照未来我们自己对人生的需求在走而已———我们没有反抗命运，我们只是在徒劳地响应着自己。”

我，哑口无言，我听懂了———而且是无比的理解。

我想没有人比我更能同意这里面的含义了，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对过往的负责，和对未来的效忠吗？

警笛唔鸣的声音逐渐清晰，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知命运在我的记录本上，会写下什么样的故事……